而关于这一点,前世,李贞就同几个同事闲聊过,端砚之所以发墨好,磨出来的墨汁色泽倍加光润,很可能就是因为里面含铁的缘故。
但这种铁遇上五石散就不好说了,如今的五石散多是方士练出来的丹方,天知道那五石散都含了些什么成份,而铁跟某些物质的反应是比较敏感的,尤其是磨墨时产生热量后,如果反应太过明显,那产生气泡就再所难免了。
就好比平日里发面粉做馒头,酵母用的合适,那做出来的馒头表面自然就光润,但若是发过头了,那做出的馒头表皮就会显得坑坑洼洼的。
“竟是这样,嗯,倒也有理。”东图先生点点,他平日读的书多,天文地理各种多有涉猎,一些简单的练丹反应也是知道的。
于是,一场纷争就这么化解了。
东图先生满意的离去,那程掌柜自是十分的感谢贞娘。
贞娘连连摆手,既然遇上的,自己又略略猜到一些原因,总不好眼睁睁的看着吧,虽说之前并不那么肯定,但自己一女子,便是说错了也没人会太在意。因此,自不能坐视了。
随后贞娘领了铜油离开。
那程掌柜看她和喜哥儿都没什么力气,派了个伙计跟着,帮她送桐油。
于是,一行三人,出了程氏墨轩,又去了前面不远的罗氏墨轩,同样领了二十斤桐油,然后回李家。
而等贞娘等人离开后,那边程家三老爷才匆匆的赶到墨轩。
程掌柜的自是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程三老爷才松了口气,随后却是大叹,李八爷有个好孙女啊,算是后继有人了。
…………………
此时,李氏墨轩。
李家七祖母正看着账册,边同李家九叔公李金和聊天。两人聊的正是之前程家墨轩发生的事情。
“嗯,贞娘那丫头不错,颇有些眼力,尤其是遇事能沉的住。”李家七祖母道,田家闹事的那日,李家七祖母见过贞娘一面,当时便觉这丫头遇事冷静,也有些急智,说话亦是不卑不亢的,整个人的气度不象她爹娘,倒象她爷爷。
“老八倒是有个好孙女儿,这回幸得贞娘找到原因,要不然,程家这五石散墨怕就要放弃了。”一边李金和也道。
李家七祖母点点头,随后又问:“对了,昨天金花过来,她家里那方唐朝的龙宾墨也是那丫头认出来了吧?”这时,李家七祖母放下手上的账本问。
“是啊,差一点就小润哥给砸坏了,我已经请人一起辩认过了,应该就是唐明皇所出的自制墨,值不少钱。”李金和道。
“昨日贞娘那丫头去老六那里是干什么?”这时七祖母又问。
“讨生漆,据说那丫头有一个新的墨烟配方,不过,我估摸着是老八这些年琢磨出来的。”李金和说着顿一下又道:“七嫂,我看老八是想回来了,只是受制于当年的誓言,所以才把贞娘那丫头推出来。”
“我看未必啊,老八那性子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一是一,二是二的,不会有一点虚头,当年,他既发誓了不碰墨,想来就是真的不会去碰的,总之我有一种感觉,这新配方搞不好还真跟贞娘那丫头有关系。”李家七祖母道。
从贞娘能一眼看出龙宾墨的来历,今天还能一举帮程家解围,由这两点可以看书,这丫头于墨道是有一定的钻研的。
“嗯,也许吧。”李金和摸拟两可的道,显然不认同七嫂的话,一个新的墨烟配方是要几年来不断的试验才能成功的,他不信贞娘那丫头能弄得出来。
第十九章 煤炉
贞娘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待在柴房里点烟取烟煤。
天气已经渐热了,再加上柴房这个临时的取烟棚门窗紧闭,里面火气腾腾,不过是仲春,贞娘已经恨不得能象后世那样穿短袖了。
只可惜这是在明朝,她不过是脱了外衣,仅着里面的衬衣。被凑巧送饭进来的赵氏看个正着。
“你这死丫头,你还要不要脸面啦。”赵氏气急败坏,连忙拿起贞娘放在一边的外衣给她披上。
“娘,太热了,这家里又没外人。”贞娘无奈的道,额上汗湛湛的。
“没外人也不行,还有你嫂子的两个哥哥时常来家里晃当,便是喜哥儿的玩伴也会往家里窜,这要是叫人不小心撞上了,还要怎么嫁人。”赵氏瞪着眼。
“行行行,我穿好。”贞娘连忙的道。
赵氏看着贞娘额上的汗,拿袖子替她擦干,有些心疼:“要不,你跟娘说说这怎么弄,娘帮你看着。”
“娘,不用了,你忙你的吧。”贞娘摆摆手,这取烟的火候,不是熟手,很难掌握的,更何况,她这次要烧的烟煤必须是跟上次同样质量的,娘亲可弄不来。
“行,你要是太热了就歇歇,到外面凉凉。”赵氏说着,又叮嘱贞娘快吃,这才离开。
贞娘看着刚刚取过烟的瓷碗,嗯,中间有不少空闲时间,于是就端了碗出来,连吃边朝厨房走,吃的飞快的,就着汤汁,几乎就是囫囵吞枣般,没一会儿,那碗就见底了。
到得厨房门口,正要进去,却听得自家大哥大嫂在聊天。
贞娘本来是不想听墙角的,只是大哥大嫂正在说自己,她这时候进去也不好,只得在外面顿了一会儿。
“嗯,我一会儿去山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打点野味,贞娘这些天不容易,我今儿个早上起来看到她一眼,那脸蛋都尖了,瘦了不少。”说话的是李大郎。
“我看她是太逞强了,点烟这事岂是女孩子家干的?偏爷爷还由着她来。”那杜氏有些牢骚的道。
“什么话,她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啊,要不然她一个女孩子这么辛苦干什么?爷爷的病不轻,我好些天晚上听他咳了那样都不是滋味儿,家里一大家子的生计,我在油坊工钱也不是很高,偏东家还扣一部份年底才发,你又不是个活洛能赚钱的,就光靠我是我娘,一家子生计难维持啊,另外爹在外面还欠了不少的账呢,指不定哪天,这讨账的就上门了。”李大郎瓮声瓮气的道。
“你这死鬼,倒是嫌弃我赚不来钱了。”杜氏没好气的掐了李大郎一把,又可惜的道:“唉,本来前段时间保温桶能赚一点,偏没几天,全叫人学了去,如今外面但凡是杂货铺子都有那么几个在卖,倒是好了别人。”
“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李大郎瓮声的道。
“对了,大郎,要不你跟爷爷说说,让他教教你制墨,到时候去墨坊做事,说不得以后还能当大师傅呢,象如今,贞娘可是名声在外了,今儿个我到菜地里去弄菜,就碰到程家的那个掌柜,硬塞全我一挂桂花糕,说是感谢贞娘的。”杜氏道,声音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没那天份,只能干点卖力气的活,小时候爷爷也是教过我的,我笨的很,一没那心思,二也学不会,爹为这事没少揍我。”李大郎道。接着又提醒道:“你别说什么怪话啊,什么叫名声在外,那是贞娘的本事,你别小心眼,说这等酸话”
“你这是编排我啊,贞娘能赚钱,那我在家里做的活儿就少了啊?”杜氏一副冤屈的道。
“没说你事做的少。”李大郎回了句。
之后两人就没声了。
贞娘才加重脚步进了厨房。
“贞娘吃好了?再添点不?”杜氏看着贞娘端着空碗进来,起身问道。
“吃饱了,一大碗呢,平日里都吃不了这么多,实在是嫂子如今做的饭菜越发的可口了。”贞娘笑咪咪的道。
虽说杜氏背地里有些小心眼,说酸话,但打实的说,杜氏其实也是个老实人,赵氏这个做婆婆的性子泼辣,杜氏在赵氏面前那完全是小媳妇模样,平日里的家务事多是杜氏在做,其辛苦程度并不比自己点烟弱。
所以些许的小话又何须在意,更何况是亲人之间。
贞娘说着讨巧的话,那杜氏原先有些悻悻的表情就化开了,变得一脸喜色,笑着道:“哪里是我烧的可口,分明是你太辛苦了,肚子饿吃什么都香,一会儿让你哥上山,去看看能不能打点野味,若是有收获,嫂子晚上给你炖炖,用野菇,鲜着呢。”
“哈,那我有口福了。”贞娘笑嘻嘻的道。
一边李大郎看着先前对自己去打猎还有微词的媳妇,如今那脸上满是恨不得自己马上打猎物来,好炖给自家妹子吃的表情,直觉得女人的情绪真难懂。
“大哥,你帮我做个东西。”贞娘这时又冲着李大郎道。
“什么东西?”李大郎问。
贞娘在灶头拿了一块墨碳,在地上画了起来,赦然就是一只煤炉,只因得昨天,贞娘去水伯那里打水的时候,就看到水伯的灶头丢了一些散煤。
问了水伯,水伯说是在没柴的时候当柴烧的,只是烟太大,一般不烧,于是贞娘便想起了煤炉,虽说蜂窝煤她弄不出来,但煤球应该不成问题的。
“嗯,这东西外面是铁皮对吧?里面是个土胆,底下有个底层,中间有个铁架子,应该不难弄,只是这拿来干什么?”李大郎看着贞娘画的圆柱,再听贞娘一点点解释,倒是把整个煤炉的架构弄清楚了,只是一时还想不明白拿来干什么用。
“大哥先别问,把这做起来再说,说不准以后,咱家的好日子还要靠它呢。”贞娘一脸保密的道。
“成,包在大哥身上。”李大郎拍着胸道。
贞娘拍拍手,转身回柴房继续她的点烟了,而如今家里家计艰难,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便是她点烟,其实赚的也是苦力钱。
所以,一些能用得上的办法也不防试试。煤炉倒底是比较适用的东西,若是做开的话,也是一条不错的生计。
再说了,以后嫡宗遇到了大危难,以自家爷爷那脾气,定不会坐视的,家里必须有点底子才成啊。
第二十章 相见不相识
又过得数日,几家的烟煤便出来了,尤其是要送去给李氏墨坊的那超漆烟煤。这种烟煤不但墨色黑,光泽度好,更重要的是层次分明,实在是一等一的好烟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