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微微晃了晃神,海瑞便沉声的道:“既是有人敲响登闻鼓,那就按着规矩来,先打三十廷杖,然后接诉状。”
“大人……”王知事连忙道,罗文谦来敲登闻鼓,那不用说为了定然是义厚生的案子啊,可这案子是东厂那边人在弄,这插手进去不是自找没趣嘛,再说了,要敲登闻鼓你上京城去敲啊,南京的登闻鼓根本就是摆设,在王知事看来,这事情根本没必要接。
“我说了按规矩来,开堂,廷杖,接诉状。”海瑞寒着一张脸道。
王知事不由的暗暗叫糟,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是出了名的不合时宜。没法子,只得出去安排按诉状的事情。
没一会儿,义厚生的罗九敲响登闻鼓一事就在南京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贞娘赶到时,通政司的大门大开着,几个衙差正押着罗文谦进了通政司大堂。
一些百姓也涌了进去,三十廷杖是属于杀威棒,同时也是一种对后来者的震慑,不然,人人有冤有去敲登闻鼓,那整个问政的秩序就要乱了,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去承受三十廷杖的。
“罗大哥……”贞娘进门的时候,衙差已经在行刑了,几板子下去,那血便从月白色的中裤里渗了出来,旁观的人都不忍的侧过脸,不敢看。
贞娘只是咬着牙,蹲在罗文谦面前,一手紧紧的握着罗文谦的手,罗文谦这厮额上已经渗出密密的汗,不过,此时还咧着嘴冲着贞娘笑,贞娘的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随后更紧的握着他的手。
“贞娘。别担心,我身子挺棒的。”等到三十大板后,罗文谦人已经有些晕,却仍兀自笑着道。
这厮就是逞能,贞娘急的跺脚,一边龚郎中已经上前,为罗文谦处理伤事。
倒是有衙差来阻止,却被海瑞挥手赶了下去了,对于李贞娘,海瑞还是记忆深刻的。李家这姑娘。虽说行为让人有些皱眉。但其精气神也却让海瑞认同。
因此。这回,贞娘让人给罗文谦处理伤事,他并未阻止。
这时还在大堂上,罗文谦的伤自不能细细整冶。也就是紧急的处理了一下,随后按照顾程序,罗文谦递上了诉状。
海瑞接过诉状,细细看了一下,就是请求通政司跟义厚生核对那些汇票出处,这个在情理之中,在海瑞想来,便是没有罗文谦这个诉状,这一道审核也是必须的。
于是。诉状便接下了,不过,敲登闻鼓却是个大事,便是罗文谦也不能回去,在查清事情之前。罗文谦都必须待在通政司里,也算是一种关押。
“大人,妾身夫君有伤在身,还请大人充许妾身留下来照顾夫君。”贞娘卟嗵的一声跪在罗文谦身边,冲着堂上的海瑞道,罗大可如今为样,她怎能放心留罗大哥一个人在通政司里。
“你夫妻二人也算是有情有义,那就留下来吧,不过,该守的规矩不能忘,平日里就在住处,莫要到处走。”海瑞看了李贞娘一眼道。
“是。大人。”贞娘忙不叠点头,只要让她留下陪罗大哥,便是住在牢里也无所谓啊。
随后海瑞挥了挥手,让一边的衙差带人下去。
退堂后,罗文谦跟贞娘两人就被带着通政司后院的两间旧房里,院外有专人把守。
贞娘小心的扶着罗文谦,让他趴在床上,随后才把脸贴在罗文谦的肩背上,那飘飘荡荡的心才终算有了着落,什么话也没说,这么多年来,夫妻之间早已心心相印。
“放心,这一关咱们必能过去的。”罗文谦侧过脸细细的吻了吻贞娘的眼眉。
“那肯定的。”贞娘两眼眯成弯月亮,跟玉姐儿一个模样。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罗文谦自是由贞娘陪着安心养伤,而海瑞便开始四处搜罗资料,首先是义厚生各分店的被封存的所有账目一批一批的让人送来,再又跟东厂和朝廷那边扯皮,要求调用冯保搜出来的那些汇票。
而这事情也越闹越大。
“这海瑞,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锦衣卫所里,钱四五在那里跳脚,赵顺只是摸着下巴在沉思,这两位就是主持义厚生这个案子的东厂主官,都是张诚一系,这回本想立下大功,在张公公那里表表忠心的,没想到事情却是越弄越复杂。
“赵大人,我看不如咱们这边先来个屈打成招,做成死案,我就不信了,海瑞那里还能翻天。”钱四五又骂咧咧的道。
“你懂什么?我告诉你,这事若是有一丝疑问被海瑞抓住,那他就是能翻天,海瑞这次起复,那是皇上要借用他的名望,他这刚刚起复,皇上能罢他的官吗,那岂不成了自掌嘴巴。”赵顺有些没好气的道。
“那难道就由着海瑞折腾不成,他这一折腾,咱们这边的案子根本没法审。”钱四五抱怨的道。
“没法审就不审了。”赵顺很干脆的道。
“啊……”钱四五还没反应过来。
赵顺只是冷笑一声,只是回了句:“这是张公公的意思。”说完,便背着手出去了,心里却是明白的,那么多的汇票,真要一一查清来处,到时得牵连多少人出来,说不得又是一场朝堂地震,这种事情他们没必要再夹缠进去了,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撇清,由着海瑞去弄,反正他不怕得罪人的。
而没了东厂等人的阻止,整个清查就进展就快的多了。
赶在年前最后两天,从冯保那里搜出来的汇票便送到了南京通政司,而义厚生各处的账册也在早先陆续的送达。
接下来由义厚生各分店管事汇同通政司的知事们开始对账。
而今年过年,贞娘同罗文谦便只能在通政司过了。
大年三十,外面的鞭炮响了一阵又一阵,贞娘包了包袱饺子,同罗文谦两人简单的吃着年夜饭,之前还给海大人那边送了两碗,只可惜人家不受,只得端回来。
“咱们一人两碗。”贞娘将两碗饺子推给罗文谦。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碗子,不由的乐呵呵的笑了。
“你吃得下吗?”罗文谦挑着眉置疑。
“试试。”贞娘斜眼笑看着他。大多都是汤水而已。不过最终两碗贞娘还是没吃下,只吃了一碗半,另外半碗自也进了罗文谦的肚子里。
“麟哥儿和玉姐儿不晓得在干什么?”夜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贞娘偎在罗文谦的怀里,年前,她已经让人将麟哥儿和玉姐儿带回徽州。
“想他们了?”罗文谦低沉的笑着。
贞娘斜睨了他一眼,这不废话嘛。
“快了,我前几天听海大人说过了。账目和汇票都已送达。就只剩下核对了。”罗文谦笑道。
“嗯。”贞娘点点头。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复。
而果然的。等大年初五一过,衙门里的账房和知事们又早早来当差了,继续查对汇票出处。
几日后,一张张汇票的出处也出来了。
“这汇票出自石州分店。是隆庆二年开具,是捐给石州府建善堂的,有石州府正堂的大印。”
“这张是淮安分店开具的,是捐给淮安河督,用来建大坝和水闸的。是隆庆五年开具。”
“这张是万历二年,山西淮阳水旱灾害,由义厚生总堂开具,用来买粮济灾的。”
“嗯,这张是万历三年。南直隶,浙江水灾,义厚生捐资清淤,筑堤的,应天衙门有记录在案。”
“这张是万历四年。捐资给工部,用来修长城的。”
“嗯,这张是由盐商王乾德在义厚生开具的,用以购买盐引……盐业司有记录在案。”
“这张是万历九年,扬州暴雨成灾,是由义厚生扬州分店捐资给扬州衙门用来建义庄的。”
……
如此种种,随着一笔笔的汇票核对出来,通政司的人看着罗文谦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所有的汇票,有各大商人自己开具的,但里面为数不少的都是由义厚生自己开具,全是用来捐资之用。
再拿这些跟各地衙门的账目核对,也全都一一对上。
到得此时,一切自明了。
义厚生不但无贿赂或者代张大人贿赂之嫌,反而向所有人揭示了这些年来义厚生的善举。
义气为本,厚德载物,生生不息,这便是义厚生的经营理念。
到得这是,便是海瑞也不得不有些感慨,义厚生端得先贾之典范。
只是海瑞感慨之余却是愤怒。这些是近十年来,义厚生陆续捐出去的,当然这些只是捐出的一部份,并不是全部,但这些最后却全都到了冯保的手里,这让海瑞如何不愤怒?
于是的,海瑞迸发出当年抬棺上书的精神,连上三道折子,其目标直指朝中贪腐以及太监监察的弊端。
毕竟冯保之所以能得到这些个汇票,正是各地太监税吏以及监察所贪之供奉。
于是整个朝堂被这三道折子给搅得乱纷纷。
一些原来等着参张居正的人发现,这回似乎有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朝中关系是复杂的,七扯八扯的,不定哪根线就跟自己搭上了,于是一个个先自查自纠了起来,一时之间朝堂气象一新,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受此事件牵连,五品以上官员被贬三人,七品以上官员,被贬五人,两人罢官。至于牵涉到的无品官吏,那就说不清有多少了。
总之,这绝对算是一场官场地震。
而当然,这些同李贞娘同罗文谦甚至义厚生都没有关系了。
因着此次,查案意外的查出义厚生的善举,朝廷为了表彰义厚生,由皇上亲笔提书“义厚生”字号。
自此,义厚生算是渡过了最大的难关。
正月十五,贞娘扶着罗文谦走出了通政司。
外面风和日丽,春光灿烂。
………………
正月二十,罗文谦和驸马李和一起,并肩站在锦衣卫所门外,不一会儿。莫老大和古刨子两人由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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