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宁沉默着颔首,叫来两个婢女,守在床前。
这一夜便这般过去。
事实证明,人一旦陷入偏激之中,是极难扭转观点的。
白苍用着大姐儿睡都迷蒙之际,隔壁的屋子门忽然被人敲开,紧接着是匆匆的远去的脚步声。
白苍叹了口气。披衣起身,摸索着点亮桌上的油灯,打了个灯笼,往莫熙宁生母所在的院子而去。
刚跨进院子,就听见那人的咆哮。“你若想死,就干脆利落些,这般装模作样给谁看!”
屋子里传来女人细碎的呜咽声,许是压抑到了极致,听着极为肝肠寸断。
白苍脚步一顿,想着该不该跨进去。
屋子里似乎只有这较劲的母子二人。
“叮铃!”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若有这个胆,就捡起这把匕首。用力朝心窝一刺,就可解脱。”是莫熙宁冷酷到极致的声音。
这人!
白苍再不犹豫,丢下灯笼,推门跨了进去。
果见那受了刺激的女人扑过去捡起地下上的匕首。
“你来干什么?都违逆我的话是不是!”莫熙宁转身对白苍大声吼道,见她视而不见,想要先生母一步捡起那把匕首。忙上前,大力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一边。
“你疯了!那是你娘,她真会做傻事!”白苍掰着那人的胳膊,急声说道。
“哼!”莫熙宁嘴角带着冷笑。目光阴沉如冰,“她若敢,早八百年就死了。”
双手颤抖捡起那把匕首的女人,在听到这话之后,整个肩膀果然剧烈一抖。
缓慢将匕首握稳,缓缓抵住胸口,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清泪。
“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莫想不开!”白苍拖着这男人前行,往那可怜的女人道。
“吧嗒!”那把匕首,终究没能刺进去。
那女人睁开眼,大串大串的眼泪往外落。
浑身脱力般委顿在地上,两手捂住唇,呜呜咽咽地哭着。
白苍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实在没见过这个狠心的人,竟逼着自己生母去死!
“松开!”冷声道。
腕上的力道蓦地一松,跑过去,蹲下身,掏出帕子,递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却被这女人用力握住了手。
“我求你,让熙宁给他爹去一封信,我只要见他一面就好!就一面!没见到他,我不甘心,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那女人一双泪眼祈求地看着白苍,就想濒临死亡的人,盼着救世主来临时的表情。
然而这世间,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
这是一个美丽而又可怜的女人。
“对不住,恕我无能为力。”白苍垂着眸子道。
“你们为何不让我见他?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不是?”那女人忽然神情激动起来,绝美的容颜变得狰狞,就像一副淡泊的山水画,被人胡乱涂上各种色彩,不仅失去原有的美,还变得面目可憎。
“别发疯了!”莫熙宁弯腰掰开那女人的手腕,将白苍从地上拉起,扯地远远的。
“他这一生都不曾正眼瞧过你,你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生下一个男嗣,让他有后!你到现在都执迷不悟,也难怪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母(下)
“不!你骗我!”莫熙宁的生母仰起头,满是怨愤地看着他道,“你们都是那个女人派来的,都巴不得我早死!我从未想过要抢走侯爷,只想陪在他身边而已,为何这么个小小的一个愿望都达成不了?我给侯爷生下了长子,那女人诞下的都是姑娘!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曾下毒害过她,为何侯爷就是不信!是你们,定是你们挑唆的对不对?那女人蛇蝎心肠,迟早一日会害了侯爷,害了锦衣侯府!你们会后悔的,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的!”
“你若真聪明,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莫熙宁无视地上女人似哭似笑的癫狂状,冷声道。
语毕,拉着白苍转身欲走。
“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此处?”白苍看着他,皱眉。
“我不是人!”莫熙宁怒极而笑,“那你可否知道,这些年无论我如何站在斋外苦苦哀求,她都不曾现身见我一面!顺哥儿和大姐儿在此处待了两个多月,她是他们的亲祖母,也不曾瞧过他们一眼!”
她的生母是这世间最自私的女人,心里除了他父亲,谁都放不下。
“难道你瞧不出她神志不清醒,很有可能已经疯癫了么?”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莫熙宁哑声说道,有些颓然地松开手。
这么多年了,他只记得生母的心狠,却从未想过一种可能,她因为父亲,而疯魔了。
庙里的住持,也不曾透露过半句。
白苍走过去,用脚将匕首踢远,而后在离莫熙宁生母一步远的地方蹲下身子,望入她的眼里道:“我相信你。你没有错,是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害了你。”
“对,她该千刀万剐!”女人神情激动道。
原来竟怨恨至这种地步!
白苍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朝女人伸出一只手。
女人受惊似的退后,瞪着双大眼睛道:“你莫过来!你也不是好人。是和那女人一伙儿的!”
白苍摇头,“我不是,我也是被那女人赶出来的。”
“你!”女人忽然咬牙切齿地扑上前,用力掐着白苍的脖子道:“你这个小妖‘精!难怪侯爷这些年来都不曾来瞧我一眼,原来是你将他的魂儿给勾走了!”
“咳咳!咳咳咳!”白苍被掐地呼吸不畅,满脸涨红,一旁的男人却袖手旁观,冷眼看着这一切。
“你莫激动,我喜欢的是你儿子,却被那女人棒打鸳鸯。”为了安抚女人的情绪。白苍违心来了这么一句。
“真的?”女人手未松,力道轻了不少,看来还没疯地太彻底。
莫熙宁向前跨的脚步无声地退了回去。
“自是真的。”白苍一边看着女人的眼睛答,一边连连点头,显得十分真诚。
女人这才松开手。上下打量白苍几眼,“你这模样只算清秀,配我儿,有些高攀了。他将来是要承袭锦衣侯府爵位的,得娶个标志漂亮的媳妇儿。”
虽然话说得不中听,但这人还是会在意其他的事情不是?
莫熙宁偏在一旁,凉凉道:“难道没人告知于你。那女人后来生了个儿子,被爹像疼眼珠子似的疼着么?”
白苍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那女人速度极快都从地上爬起,奔到莫熙宁面前,抬手往他面上挥去。
“你胡说!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莫熙宁轻轻松松握住那只甩向自己的手腕,“不仅如此。人家夫妻数十年如一日,和和美美,恩爱如初,哪管你在这庵堂受过什么苦!”
“她如今这幅模样,受不得刺激!”白苍追上去道。
难不成编织一个美丽的梦。让她自欺欺人都沉浸其中,就是为她好?
“你瞧瞧你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疯疯癫癫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那女人巴不得你生不如死,若知晓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她要疯就让她疯,管它作甚!"
莫熙宁松开手腕,朝白苍瞥去一眼,径自往外走去。
女人的身躯委顿在地,一脸的失魂落魄。
白苍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蹲下身抱了抱女子,跟着男人的脚步走了出去。
或许这一次,莫熙宁是对的,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跨过去。
今夜无月,夜空像一块深蓝的幕布,上面点缀着稀疏几颗暗淡的星星。
前面那人步子又急又快,不久就没了踪影。
灯笼里的烛火已燃尽熄灭,白苍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庵里的路凹凸不平,她一个没注意,被一个石块绊住脚脚踝处的骨头似乎咔擦了下,身子跟着前倾下倒。
就在将要摔成狗啃泥时,那男人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
男人松扶她站稳后,松开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白苍俯下身子揉了揉脚踝,虽有痛感,但应该无所大碍,便瘸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往欠揍。
莫熙宁已可以放缓了步子,这女人却迟迟没跟上来。
他心烦气躁地偏过头,见她跛着只脚往前走。
方才都未听见她的痛呼声,以为没事,竟受伤了?
转身往回走,冷声问道:“脚伤到了?”
白苍自顾走着,不愿里这人。
她是一个记仇的人,哪怕以前不是,也早在穿越来后学会了。
见他不答,莫熙宁直接拦腰将人抱起,并恶狠狠地出声威胁,“你若敢动一下,说一句话,我立刻将你扔出去!”
白苍知道这男人一向说得出,做得到,或许真能用“扔”的,便乖乖窝在他怀里。
二人静默地走了一段路,眼见走上一条平直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就是两个小的歇身的地方,莫熙宁忽然止住步子,望向一团漆黑的树影,道:“我既下定决心娶你,日后便会对你好,也会为你的父亲和弟弟谋一个好前程,更不会亏待两个小的,以前那些事,是我不对,但那时我亦没料到,竟会决定娶你。。。。。。”
“放我下来!”白苍忽然开口道打断这男人的话,因为觉得耳朵受到了污染。
是不是,一个死刑犯在杀人后,扔掉凶器,对着死者的尸体三鞠躬,说着‘我会寻块风水宝地将你好生安葬,也会赡养你的父母,很抱歉,但当时我并没料到,自己在杀你后会心存愧疚,想要补偿。。。。。。’这样一段话时,被杀的那人就能死而复生?他犯下的罪行便能一笔勾销?
她不愿和这个男人理论,因为二者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
她觉得和他理论这些,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故而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行。
莫熙宁看着女人决绝离去的背影,罕见地没有霸道地将人一放在肩上,扛回去。
先前他确实对拿这女人当棋子,不把她的生死放在眼里,更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他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说下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