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因为太长公主身份尊贵,还因为她是个年迈的老者,绵期再怎么赌气,也不好拂老人的面子。她哆哆嗦嗦地直起了膝盖,期间踉跄了一下,身子不稳差点跌出老人的手心,但最终还是咬牙站住了。
起身后,下意识得朝远处的楼上看了一眼,然却发现那个凭栏而立的男子已经不在了,绵期心里轻抽了一下,收回神色。
太长公主命做了个手势,便有站在远处的婢女拿着一件厚披肩加到绵期身上。
太长公主道:“老身不知皇上平时是怎么待你的,但你跪了一夜,今日他的反应你也看见了。他也有他的难处,若不严办那宫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别的都好说,你这身子却是自己的,二皇子那么小那么讨喜,你忍心让自己若病倒了,没人照顾他?”
“太长公主殿下教训的是。”绵期腿脚发麻得厉害,能维持站立的姿势已是非常不错,现身上压下一件厚衣,身子便晃晃摇摇地有些要摔倒的架势。
“走吧,咱们进屋去。”太长公主眼明手快地攫住绵期的胳膊,一来拉稳她的身子,二来也向绵期昭示出不容抗拒的威势。
绵期无奈只得随着老人往花厅走去。
这际,一直藏身在门槛附近的星玉和安巧,见自家主子态度松动了,急忙过来从太长公主手里接过绵期,搀进屋中。
太长公主捡了花厅炕桌一边坐了。绵期被老人要求坐在了另一边。
与老人并坐,绵期的心情有些复杂:大部分的情绪当然还沉浸在对桐语的担忧中,小部分却是因自己崇敬的人就坐在身旁而感紧张。
绵期知道太长公主会过来,是因为皇帝不愿过来。
她也明白皇帝的为难。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桐语不以命抵,恐难填后宫悠悠众口。可是自己能走到今日,桐语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这个沉默的管事宫女躬身为自己效命的这几年,从没提过任何要求,这在尔虞我诈的后宫是多么难得。
她虽时时喜将每件事的利弊计较得清清楚楚,但到了这件事上,绵期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为桐语谋求这一线生机。
太长公主看绵期神游天外,怕她继续被心魔所蚀,故试着转移她注意力道:“丫头,刚才听皇上说你崇拜老身,你倒说说看,老身身上有什么可供你仰慕的?”
绵期心思本没在此,但既听见老人问,藏在她心里的仰慕之辞不经深思便也倾诉而出:“殿下在战场上比男子还要英勇,巾帼不让须眉,别说嫔妾,这天下女子哪个不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长公主大笑两声,覆满皱纹的眼角轻扬,显然对绵期的话十分受用,但却提出反对的看法:“天下女子恐怕没几个想当强过须眉的巾帼的?当年老身跟着兄长上战场,不服老身的男人,看不惯老身的女人那才叫多!”
绵期被老人言语逗得笑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有所纾解,“那是他们都不懂殿下。”
“宸嫔你仰慕老身,是因为你心大,不局限于这一屋一室之地,你想要的东西要去到更大更广的地方才能拥有。你跟老身掏句实话,那个位置……”太长公主向上伸出食指,朝屋顶方向点了点,“你想不想坐上去?”
绵期望着老人眼里睿智而锐利半晌,末了,郑重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便该站在皇帝的位置多替他着想才是。况且你应该早就知道,你要走的这条路布满了荆棘,不舍得出血,你恐怕是走不到头……”
绵期抿唇深思,再仰头看向太长公主时,面上凝重,“嫔妾明白了。”
。
怡然斋地方比以前的觅香阁还小,禁足不是玩的,门口有侍卫守着,绵期是真的半寸一步都不得踏出去。
索性还有孙韶在身边,绵期整天带带孩子,抽空按照桐语以前留下的图样绣花,时间也并不愁怎么打发。
绵期承认太长公主那日和自己的长谈说的道理极是,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她半点桐语的消息也得不到,她心里的负罪感和担忧还是一点点越累越多。
对待皇帝处理的此事的态度,绵期心里十分纠结,如果站在他的位置上,她可能同样不会徇私。然而她毕竟不是他,桐语对皇帝来说就是个见过几次的宫女,对她却决然不同。
是以绵期很难对皇帝的做法没有丁点怨怪。
桐语之事过了半个多月,他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而且自那夜后,对面主苑的笑楼上再没出现过他的身影。
渐渐地,她心里对他已不仅仅是怨了,偏还生出了些不争气的思念来。
。
这样又过了十日,外出避暑的众人随圣驾回宫。
上马车时,绵期看见皇帝携着顾充媛的手入了御辇……
绵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想不到再见会是这样一幅画面。心口像被锋利的小刀切了一下,她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望着已经紧紧贴合在车框上的车帘半天,最后还是安巧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想起上了马车。
一路不安地回到篆香宫,她心情不佳,是以午膳才动了两筷子,就失掉了胃口。
膳后绵期正哄着孙韶午睡时,一名懿轩宫的太监突然来到篆香宫,请绵期前往懿轩宫。
绵期惊讶地问太监何事,太监说皇后的病一月前好了,今日听说清琮园避暑的众位妃嫔回宫,特想请大家过去懿轩宫聚聚。
心里一恫,绵期心知皇后的病实在不能说是好,应该说是回光返照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坚持不到三月,便会香消玉殒。
想起皇后,她不由联想到桐语也是性命堪忧的状况,说不定她已经……
随即皇帝的决绝,和他扶着顾充媛上御辇的画面也一并涌上绵期的心头。她有个很坏的预感,事情好像正往很不好的方向发展。
沉思良久,绵期对来报信的太监道:“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臣妾对皇后娘娘也很是想念,今听闻皇后娘娘病愈,心中很替娘娘开心。但皇上罚了臣妾半年的禁足,故不能亲自上门向娘娘道贺,希望娘娘莫要怪罪臣妾。”
那名太监得了话退下了。
看着太监离去的背影,绵期心里有也升出些遗憾。然出乎她所料的是——几日后皇后竟亲自来访了篆香宫。
当时,听通报说皇后来了,绵期赶忙抱着孙韶来到宫门口迎人。
上一次,绵期看到皇后,还是在峻王的接风宴上,现再见,皇后除了瘦,别的也并没太多变化,一双眼睛温情一如往日。
“妹妹,久别无恙吧?”皇后将绵期搀扶起来,眼波流转,情绪激动。
“回皇后娘娘,臣妾很好。”面对这位自己曾经费心心思讨好,但亦回馈了自己信赖和支持的女人,绵期心底泛起一阵酸苦。
她心忖,自己才被关了一月,就已经受不了了,皇后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她的日子肯定更不会好过。
皇后含笑嗔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凑到她旁边,摇头叹道:“本宫虽久不涉后宫之事,但看你这脸色比本宫这久病之人还要差上几分,故你真好假好,本宫难道会看不出来?自知道你被禁足,本宫便想过来看你,无奈重新接手后宫琐事,脱不开身。今日早间,皇上差人到懿轩宫说让本宫过来看看你,本宫才知道看望你这事不宜再拖下去,这才赶紧把手里事情放下,过来看你了。
皇上可是一直惦记着妹妹呢。”
计算
“皇上心系天下苍生,臣妾从没有奢望皇上能时时陪伴。这一点皇上也是明白的。臣妾看呀,劳动娘娘看臣妾还是其次,皇上主要还是想让臣妾多陪陪娘娘才是真。”绵期边搀着皇后往主殿走边主殿走边笑嘻嘻地道。
皇后透过她的笑容看到她的心里,知道有些事并不她嘴上说的那样,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每个女人,哪个不是打碎了牙齿和泪吞,自家心事自己知道便罢了,别人再多劝什么也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是以皇后只是摇摇头,笑笑地将话题岔开。
“皇后娘娘、主子,赵昭容求见。”星玉突从外间跑来禀道。
皇后道:“请进来吧。”
赵昭容人是皇后叫来篆香宫的。其实皇后这次来,除了代皇帝探望绵期,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绵期和赵昭容去办。
皇后病重期间,赵昭容代理长期后宫事务,皇后觉得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皇后对赵昭容的印象还算不错。
不过,对于绵期和赵昭容之间的过节,皇后却了解不深,故她才有此打算。
赵昭容进入篆香宫主殿,恭谨先向皇后请了礼,又向绵期请安,随后才坐在了绵期下首的位置。
皇后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二位已经非常清楚,皇上对良妃管理后宫的效果非常不满。而本宫现虽然身体稍愈,但勉强支持日常琐事亦觉吃力。本宫早就知道宸嫔天资聪颖,而赵昭容打理后宫的才能本宫也有所耳闻——故接下来的甄选秀女之事,本宫想交给你二位来主持。”
选秀女……
绵期心脏突突跳乱了几下,上一世的记忆中,除了她进宫的那一次,她并未听说过有什么二次选秀的事!
皇后怎会突然选择让她和赵昭容主理选秀之事?
“几年前的选秀虽选入宫的人数不少,但似乎合圣意的颇少,以至于皇家子息单薄。两位妹妹是一众妃嫔中的翘楚,最是了解皇上心意,故本宫觉得……”皇后说到此处顿住,苍白的脸拢起一个诚恳的笑,半鼓励半肯定地继续道:“让你们来做这这件事再合适不过。本宫希望这次你二人能够通力合作,为皇家开枝散叶尽犬马之劳。”
“谢皇后娘娘赏识,臣妾自当尽最大努力。”赵昭容谨慎应道。
她以前的傲慢劲儿在皇后绵期统统都收起来了,好像她真的便会了最初那个谨小慎微行事低调的她一般。
绵期则是半天默然不语,她正在摒除自己因感情因素而产生的不冷静,细忖此事起因——上一世自己不出挑,自然不会被皇后委以重任。可她也没听说过上一世的赵昭容被交付主持选秀的任务呢?
“宸嫔妹妹——”皇后见绵期不应,眉心缓聚,“你可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欸?”绵期从自己的思虑中挣扎出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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