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空下,高寄云的脸色刹那间跟纸一样白,她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那东西……?”她像是被陡然风干的枯枝落叶,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她凭什么值得皇上……对她如此……”
惊慌中的高寄云,没有注意到,皇帝用的是“当初”二字。
没错,早在谢瑶进宫之前,皇帝便对高寄云有所怀疑。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他亲自去过高寄云宫里调查过几次,并暗中断绝了那药物的来源。本以为她受到惊吓,从此会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后来的高寄云反倒变本加厉……
果然,谢瑶说的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心慈手软。
对他来说,凡是伤害谢瑶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皇帝走了。而这一次,高寄云再也无力挽回。
回到寝宫后,皇帝立即下旨,将高氏禁足于其寝宫内,终生不得外出。诚实战战兢兢地去颁旨,却得知高寄云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叫都不出来。宫人们进去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尺白绫,将自己吊死了。
谢瑶听说消息的时候,眉头轻轻一挑,若所有思地看向皇帝。
皇帝被她看得怪不自在的,转过身去逗弄儿子。
谢瑶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可靠的背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忽然静止,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安心。
“瑶瑶,”皇帝抱着手舞足蹈的小肉球儿转过身,把儿子搁到她身上。谢瑶连忙一把搂住元恒,生怕他一不小心翻身栽下去。
“嗯?”
皇帝道:“行宫里接连出事,兴致也都败了。朕怕下人们风言风语,吓到恒儿。”
谢瑶不假思索地说:“要回宫了吗?我没什么意见。”
皇帝颇为苦恼的样子,“朕知道你不想回去……”
谁知谢瑶却摇了摇头,对他展颜一笑,“不会啊。洛阳皇宫就像一个精美的牢笼,可是那里,也是我的家。”
皇帝的表情微微一凝,而后慢慢化开,神色温柔,“好,我们回家。”
宫人们早已习惯了主子们突如其来的命令,皇帝要他们来,他们就收拾铺盖,皇帝要他们走,他们就打包启程,一刻也不敢耽误。
离开阴山行宫,只是觉得晦气,他们原本并不急着赶回京城。谁知行至半路,洛阳突然传来加急信件,不是军务,不是朝政,而是一封来自谢府的家书。
谢瑶一看这架势,心中便是一沉,暗道不好。果然收到信时,只见上面写着家中老人病危,万望昭仪娘娘回府省亲。
谢瑶只觉眼前一花,闪的她头晕目眩,连手中一张薄薄的信纸都握不住。皇帝慌忙扶住她,目光扫过那张信笺,一时也不知如何劝她是好,只得紧紧握住谢瑶的手,低声道:“放心吧,朕会派最好的太医到你家中,一定不会有事。”
谢瑶点点头,恍然间忽然明白了魏南珍的感受。
她家中直系、请得动她这位昭仪娘娘探亲的老人只有两位,就是她的祖母高氏和祖父谢沛。于私心来说,祖父与她感情深厚,与祖母却有颇多恩怨,她自然不希望出事的是祖父。可这样一来,就好像是在盼着祖母死……
于情于理,这都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念头,可是毕竟亲疏有别,这种想法就像疯狂的野草,越是拼命压制,越是疯长。
所以,正是因为理解,她不会责怪魏南珍。只要魏南珍不做出任何伤害谢瑶的事,谢瑶就只会如魏南珍对她一般,疏远她。
第109章
第 109 章
新秋似火,饶是马车里放了盆珍贵的冰;有婢女一刻不停地扇着凉风;身着宽袍大袖的谢瑶还是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映雪拧了帕子过来;却是皇帝伸手接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擦拭起来。他宽慰道:“瑶瑶且不必心急;你祖母久病;凶险多次,不是都挺过来了?这回也定会安然无恙。”
谢瑶摇摇头,低声道:“我……我是担心大父。他年纪大了;听说这回被祖母的情况骇住,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皇帝道:“放心,朕已经派了最好的太医过去;还在民间悬赏招募神医,务必要医治好你的家人。”
见谢瑶心不在焉的点头;皇帝添了句;“听说上次救朕的那个神医,正好游历至京城,朕已派人送他到谢府。”
“什么?”谢瑶吃惊不已,不免反应过激。见皇帝奇怪地将她望着,谢瑶连忙收敛惊色,掩饰道:“竟然这么巧……不过民间的大夫怎么比得上宫中的太医呢?还是由太医医治较为妥当。”
皇帝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握住她的手,通过手心的温暖给她定心,“别担心,等到了京城,你不必回宫,朕直接送你去谢府。”
马车内的宫人听了,都是暗暗吃惊。历来皇帝从行宫回京,哪有直接去臣子家的道理。皇上对昭仪娘娘,果然宠爱非常。
谢瑶却不以为意,人为什么喜欢权力,不就是想要打破常规,成为特权阶级,随心所欲地活着吗?就像有钱就要花出去一样,花出去的钱才叫真金白银。在合理范围内使用特权,是她努力多年应得的。
当然,皇帝对她有多好,谢瑶心中有数。正因如此,她决不能再让慕峥的出现,伤害到皇帝一丝一毫……
在驿站休整的时候,谢瑶避开皇帝,暗暗吩咐映霜,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提前将慕峥赶走。
映霜办好谢瑶交待好的事情,回来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暗暗向谢瑶点头。谢瑶会意,放心继续赶路。
等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皇帝果然吩咐车队直接去了谢府。为了加快速度,皇帝让大队人马随后,只有御驾率先抵达洛阳。
原本谢瑶想自己先回来,皇帝不依,非要陪她,谢瑶推辞不过,只得依他。
谁知到了谢府门口,皇帝仍不还宫,扶她下了马车,自己也跟了进来。这回连谢瑶也惊讶道:“皇上,您不回宫歇息吗?”
“朕不累。”皇帝坚定道:“你的亲人就是朕的亲人,朕理应同你一并探望。”
谢瑶拗不过他,想着慕峥已然被人撵走,也便不再多拦,与皇帝并肩向府内走去。
原本昭仪回府省亲,理应以大礼相迎,但府中主人病危,不宜兴师动众,谢瑶早已吩咐下来,一切从简。加上谢府老宅之人不知皇帝亦亲临阳夏,场面的确不大,正合了二人的心意。
一路穿花拂柳,行至主人家所居的内殿,还未跨进门槛儿,远远便闻到一股子药味儿。谢瑶拦住皇帝,劝说道:“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莫要过了病气才好。”
皇帝正要开口反驳,谢瑶快语道:“阿瑶知道皇上疼惜臣妾,只是阿瑶不想背负太多没必要的骂名。皇上只当爱护臣妾,就不要进去了!”
谢府的老太太病了,根本不值得皇帝亲自来探。皇帝亲临谢府,于臣子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荣耀。皇帝见她坚持,也不再勉强,目送着谢瑶入内,转而去向太医问话。
谢瑶一进屋,眉头便是情不自禁地一皱,张口便对引路的婢女低声呵斥道:“怎的药味儿这样重?也不知透透气。”
那婢女是高氏屋里的人,在府内的地位想来不低,面对谢瑶却是极其的低声下气,不敢有一丝矜骄,“昭仪娘娘恕罪,神医给老太太开了药浴的方子,味道极重,又不好时时通风,这才积了味道。”
谢瑶敏感地眉梢轻挑,盯住那婢子,重复道:“神医?”
“是呀,就是皇上派人请来的神医……”提起那人,婢子双颊微红,有些小女儿做派。
不及谢瑶追问,内屋的帘子自内打开,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出来,见到谢瑶,二人同时一怔。
谢瑶吃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比于谢瑶的惊慌,慕峥从从容容地施礼道:“夫人……不,昭仪娘娘长乐无极。”
谢瑶按捺住把映霜抓来拷问的冲动,凝神望向慕峥,平静的声线中带着压抑的轻颤,“起来吧。”
“谢娘娘。”慕峥抬首,温声道:“娘娘似乎不想见到在下?”
“本宫只是意外罢了,没想到会这样巧。”谢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姑娘,事情不可能这样巧。慕峥真的只是恰巧游历至阳夏,被朝廷的人发现了?看慕峥的态度,绝非如此……
慕峥浅浅一笑,和声细语道:“上回与娘娘匆匆一别,不知圣上与娘娘贵体可否安好。直至如今,小僧方才放下心来。”
“劳你挂念。”谢瑶无意与他叙旧,直接了断地道:“本宫的祖母状况如何?”
慕峥诚实地回答,“恕小僧无能,老太君的肾脏已经全然衰竭,回天乏术了。”
连慕峥都这样说,看来高氏这一回果真病的不轻。想来也是,若不是情况危急,谢府也不会派人报信。
“那我祖父如何?”听闻噩耗,谢瑶并无过多惊讶,冷静地追问。毕竟在她心里,谢沛更为重要。
谁知慕峥竟道:“老爷子的情况也不大乐观。之前的太医请平安脉时,并未发现他心室堵塞,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谢瑶心底一沉,轻轻咬唇道:“本宫先去探望祖母。两位老人家……尤其是本宫的大父,劳你照料。”
原本谢瑶想赶紧把慕峥给打发走,可照他所说,谢沛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慕峥医术了得,谢瑶是知道的,她唯恐耽误了谢沛的医治,只得暂时将慕峥留下。她可不敢拿祖父的性命开玩笑。
谢瑶入内探望高氏时,老太太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不大认得人了。谢瑶坐在高氏床边,脑中一片混乱,已然出神。她在想,既然皇帝的人找到了慕峥,那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救他的人就是慕峥?
皇帝把慕峥送到谢府来,是有意为之,还是毫不知情?
谢瑶连日赶路,浑身都好像散架了一般。原本心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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