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了倒不觉得什么,倒是二皇子,在旁边一脸“受不了你们”的样子,可见谢瑶欢喜,心里还是禁不住忐忑起来——母妃是不是更喜欢三弟了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去勾谢瑶的袖子。等谢瑶回过头来,他却又别过头去,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可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放开。
谢瑶展颜一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年,她初见太子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大的孩子……
今儿早上东宫的侍婢向她禀报,说是太子梦里出了精,已是大人了,她还恍惚了一阵儿。
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皇帝见她出神,打趣道:“瑶瑶,想什么呢?你这‘左拥右抱’的,可真是叫朕好生羡慕。”
谢瑶摇头笑笑,忽然发觉左边拽着自己的力量一松,原来是狗腿的小三儿听到自家父皇这么哀怨的语气,立马投向了皇帝的怀抱。
二皇子扶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问谢瑶,“母妃,恒儿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当然不是了。”谢瑶宽慰道。
二皇子刚松了口气,就听谢瑶补了一句,“你比他谄媚多了。”
二皇子听完一脸受了内伤的表情,有种一口血憋在喉咙里吐不出的感觉。
他们一家人在御花园里赏花,自然是早早地封了园子,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打扰。
太子因着早上出了那档子事,心情一直怪怪的。本想来御花园散散心,却不想这一大早便被人封了园子。他心情不豫,但也无法公然违背圣旨,只好绕开。本以为各不相见,相安无事,不想路过之时,却远远听到三皇子清脆的笑声。
他不禁回首去看,只见迎恩亭中,谢瑶与皇帝相对而坐,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别坐在他们两边,一家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分外和谐。
元恂只是远远看着,面无表情。随侍的小黄门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要上前请安。太子立即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不必了。既然圣旨要让闲杂人等避让……我又何必去搅了他们的兴致呢。”
说罢匆匆离去,本是想来散心,结果心情反倒更糟了。
实则太子虽然来去匆匆,皇帝却是知晓的。他本想唤太子进来同坐,但见谢瑶母子三人气氛融洽,又恐他多想,便只能当做不知此事,由着太子离去。
“皇上还是觉着,亏欠了太子?”谢瑶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
皇帝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谢瑶笑,“皇上都写在脸上了,不仅臣妾,恐怕恒儿都看得出来。”
皇帝看向二皇子,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谁知三皇子硬插了一句,“我也看出来啦!”
“你看出什么了?”皇帝神情柔和地看着他。
“呃……看出,看出……”三皇子扭过头问哥哥,“看出什么了?”
二皇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个笑来,“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谢瑶忍不住笑喷了。
皇帝起身给她拍背,等她缓过气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朕只是觉着,这个孩子长大了。”
年纪越长,情分越少,关系越疏远。曾经试图挽回,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彼此越走越远……
谢瑶想起皇帝有次提起太子,用一种非常矛盾的语气同她说,或许当初他不该让林氏生子,可这话又无法说出口。如果说他后悔让太子出生,那不是就是在抹杀太子存在的意义吗?若是生父说出这种话来,恐怕比杀了太子还要残忍。
既然不能言悔,便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是啊,太子今年虚岁也有十四了。”谢瑶接话道:“皇上放心,阿瑶会对太子多加照拂。”有一些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她可以代劳。
皇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她不是在帮太子,不是在帮皇帝,不是在帮林氏,只是在帮自己。她不忍心让皇帝愧疚,所以尽力缓和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当初她选择照顾太子,同时也是牺牲了林氏,换取她和皇帝多年来的相伴相依……所以代行母责,在她看来天经地义,就像是各取所需,没有必要怨天怨地。
两个孩子被领下去读书后,皇帝颇为担忧地对谢瑶道:“可不知为何,朕还是不大放心,让太子与你接触。”
联想到太子先前两次闯入禅心殿的行为,实在是颇为古怪。
“太子并没有伤害过我。”谢瑶曼声道:“或许,他只是一个不知如何与人亲近的孩子,是我们想的太过复杂了?”当着孩子父亲的面,她自然不能轻易说太子的不好。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心情好了许多,露出一丝笑来,“也是。”左右禅心殿已经戒备森严,谢瑶的安危有保证,他便放心了。
午后,宁贵嫔和欣贵人照例来与谢瑶请安,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后宫杂务。底下的事情,谢瑶大多交给她们去做,自己只挑几件要紧的过问。等议完了事,谢瑶叫住她们,“等等,还有件事儿。”
见两人望向她,谢瑶道:“太子也不小了,东宫却还没有司帐的宫女。本宫寻思着挑几个模样出众、乖巧懂事儿的送去东宫,为太子侍寝,你们以为如何?”
魏南珍以太子长辈自居惯了,倒没什么,郑芸芸入宫多年,却仍不懂夫妻之事,不免脸皮薄了些,微微低头不语。
就听魏南珍道:“娘娘说的是,也是时候了。还是挑几个年纪稍长、为人老实的,不能把太子给教坏了。”
“姐姐说的,正合我的心意。”谢瑶赞同道:“太子的事情,宁贵嫔向来上心。甄选侍寝宫女之事,便交给你吧。”
魏南珍应承下来,“臣妾定不负娘娘所托。等臣妾筛选出合适的人选,就领到娘娘这里来。”
谢瑶点点头,她心知魏南珍向来如此,很少出风头,一直都是在背后默默的做事。把最终的决定权交到谢瑶手上,对谁都好。
魏南珍话不多,办事效率却很高。不出三日,便领来了一众年轻多姿的美人,在禅心殿一字排开。
第140章
红肥绿瘦,莺莺燕燕,或娇羞或明艳,被领来的年轻姑娘们无一不希望被选中去服侍太子,从此飞黄腾达,过上富贵的生活,却不知等待着她们的将是怎样凄惨的命运。
太子的第一个妃子或许会在他心中留下特别的一角,可这些侍寝的宫女则完全不同。她们的作用只是教导太子知人事,以太子的个性,不会让这些见到过自己青涩一面的女子活下去。大多数早期服侍皇子寝帐的宫女,后来都被隐秘的处理掉了。
谢瑶身居后宫多年,自然对这些秘闻有所耳闻,可怜这些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将是锦绣前程,盼望着得皇贵妃娘娘青眼。
谢瑶一反常理,没有选看起来乖巧老实的,而是选了几个年纪稍长、心思活络的。这样的人送去东宫,或许能活的更好,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被选中的四人谢了恩,被魏南珍领着退了下去。
人送去东宫的第二天一早,太子便来禅心殿谢恩。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有半点欣喜,想来走这一趟,也只是客套之举。
“太子不必客气,此乃本宫分内之事。人既然已经送到了东宫,她们便是太子的人了,任凭太子管教,不必顾忌本宫。”
太子谢过,话算是说完了。可他却不走,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有心事。
谢瑶等不及,看不下去便问了一句,“太子可有心事?”
太子想说他不喜欢那些女人,可是当着谢瑶的面说这种话,好像在打她的脸。鬼使神差的,太子脱口问出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娘娘为何不给恂儿过生辰了?”
他小的时候,皇帝出征的时候,自打七岁开始,每一年她都不曾落下他的生日。唯有今年,她似是全然忘记了一般,不曾过问。太子当时等了一天,什么都没有等到,又负气的不肯来问。这句话憋在心里已久,不想今日便这么唐突地问了出来,太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及谢瑶回答,他便想要告退,谁知却听谢瑶笑道:“你已经长大了。”
太子一愣。
“太子如今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女人,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已经不需要本宫为你庆生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年事已高的样子。可她明明那样年轻,风华正茂,正值盛年。
太子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垂首道:“是恂儿失礼了。儿臣告退。”
“去吧。”
太子回到东宫,继续方才的课业。原本他并没打算特意去禅心殿谢恩,还是魏修能赶他过去的。
魏修能道:“太子殿下对莲妃娘娘越恭敬,皇上就会越信任殿下。皇上看您多年来都不曾伤害皇贵妃,自然会放松警惕。太子殿下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什么时机?”太子讽刺一笑,“父皇驾崩?”
“还望太子殿下慎言。”魏修能板起了脸。
太子冷笑道:“该慎言的是你才对吧,魏先生!”
魏修能也被挑起了火气,“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把话说开。老臣已经说过多次,皇贵妃不得不除。谢家的女人心狠手辣,当年太皇太后为了独揽大权,不惜毒杀圣上亲父……若皇贵妃不除,即使圣上殡天,太子殿下也掌握不了丝毫实权!”
上回皇帝南伐而归,身体虚弱之时的“遗言”被许多人听了去。加上这几年皇贵妃广交朝臣,参与政务,魏修能毫不怀疑,若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谢氏的地位只会有增无减。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不是提议,而是命令。
魏修能起初生气,后来一想,给太子一点思考的时间也好,便依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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