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退了一步,觉得有点头晕,不敢看他:“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戴不戴眼镜不关我的事吧……”
说完,她从他身旁绕开,快步向家里走去。他没有追上来,因为她没有听到脚步声,她很想回头,看一看他究竟在干什么,可是她知道,如果回头了,陷进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
这天晚上,雅文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雅君一脸认真地问:你不喜欢吗?
她翻了个身,觉得浑身发热,是因为夏天来临了的关系吗?
窗帘被风轻轻地吹起,她想起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她喝了酒,然后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很暗,她听到身后传来悄悄的叹息声,她有点疑惑,想翻身看个究竟,一个温暖的嘴唇贴在她脸颊上,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可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这个吻了她的人,是雅君。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种特别的、洗发水混合着香皂的味道,而那一刻,又混合着红酒的香味。
他轻轻扳过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生出一股继续装睡的勇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情是那么自然,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当他的嘴唇压在她的唇上时,她才发现,那嘴唇不是温暖的,而是滚烫的。
他伸出手指拨弄着她的刘海,过了很久,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才起身关上灯离开。
那个晚上,雅文也是像现在这样,生生地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心乱如麻。
忽然,她的手机无声地震动着,蓝色的亮光照在天花板上。
“睡着了吗?”是雅君。
她惊讶地抓了抓头发,心底生出一种不知是害怕或者是高兴的感觉,她终于知道,自己无法忘记他,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依为命地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妹,也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挣扎地在彼此的身体里沉沦,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让她感到彼此印证了对方的存在的人。很多时候,她不寂寞,不孤独,是因为她知道身后还有他。
她踌躇了很久,才打了几个字:“没有,干吗?”
然后,手机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又再震动着:
“可以谈一谈吗?”
雅文怔怔地看着屏幕,只是这几个字,需要考虑那么长的时间吗?
“哦。”她回复。
又是长久的沉默,长到她几乎以为雅君睡着了。
“阿文,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她鼻子有点酸,当然不好啊:“还可以吧……你呢……”
“不好,”这一次,他回复地很快,“小毛说,已经忘记了我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也记不太清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她记得,以前很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凶,反而显得可爱,最重要的是,他跟她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窝,她一直以为这就是他们最相似的地方。
“那你应该多笑才是……”她犹豫着。
“你不在,我怎么笑呢……”
雅文的鼻子越来越酸,几乎要去抹眼泪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她一直无法接受一个……像男人爱着女人一样爱她的裴雅君。
“哭了?”他接着又回复。
她抹着眼泪:“讨厌……”
“开门。”
雅文盯着手机屏幕,以为自己看错了,是叫她去开门吗?现在?
踌躇了半天,她终于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外面是一片寂静。
她轻轻解开门锁,打开门,以为看到的会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吃了一惊,雅君穿着一件旧T恤和一条明显长了的睡裤,赤着脚站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身后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看上去很温柔。
雅君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雅文的脸,那上面还挂着她没抹掉的泪水。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进来,关上身后的房门,把她拥在怀里。
她没有挣扎。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生硬的胡渣刺得她有点疼,可是,她没有挣扎。
“你忘记了吗,”雅君低沉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跟别的女孩约会,却叫着你的名字。”
“……”
“那个女孩,就是余敏。我们去看电影,去喝茶,去游乐场,我以为或许我会就这样爱上她,尽管每次回到家我仍然寂寞,可是我想,至少我让自己快乐起来了。”他拥着她的手臂很有力量。
“……”
“有一次,我带她去了以前我们常去的冰淇淋店,点完单,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
“原来,我不知不觉间说:阿文,现在冰淇淋球没有双拼了,你要抹茶还是巧克力……”
雅文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缓缓抬起手,抓着雅君的手臂。
“然后,我和余敏分手了——或者那也不能算作分手,因为或许本来就没真正地开始过——至少我想如果这样,对她公平些。”
“还是忘掉我吧,”雅文抬起头,忽然觉得心很痛,“就当作——”
“——不可能,”他打断她,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会知道,不可能。”
“但我们是兄妹啊……”
“裴雅文,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他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一丝悲凉,“当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连系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你能很肯定地说,一点也没有吗?!”
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以致于雅文连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低下头吻住她,没有一丝犹豫,好像那是他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她还来不及咬紧牙齿,那个湿润的舌尖就闯了进来,温暖而小心翼翼,混合着一股啤酒的香和苦。
“阿文……”他呢喃着,右手掀起她睡衣的下摆伸了进去,粗糙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脊上颤抖着。
雅文直直地站着,觉得腿有点发软,可是她就连倒下的力气也没有。
他忽然放开她的嘴唇,有点气喘地低声说:“你……没穿那个……”
他的手掌在她原本应该绑着什么的背上来回抚摸着,趁她还在发愣的时候,大大的手掌已经滑到她胸前紧紧握住。
雅文张嘴想叫出声来,嘴唇却又一次被他堵住了。这一次他吻得很霸道,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向她袭来,怎么躲都躲不开。
就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扣扣扣”,那声音不急不慢,仿佛门外的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雅君终于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把她睡衣的下摆塞进裤子里。两个人都止不住地喘着气,雅文害怕起来,怕门外的站着的是爸爸。
她该怎么解释呢?她又能怎么解释……
雅君侧身站到门后,拍了拍还在发愣的雅文的脸,示意她应门。
可是她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说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用一种听上去平静的口吻吐出了两个字:“谁啊……”
“是我……”柏烈轻快地回答。
雅文和雅君对望了一眼,仿佛都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爸爸。
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尽管他们是两个毫无血缘的人,但当敲门声响起的霎那,她还是觉得他们像是在偷情——在她心里,她和雅君,是不被允许,不被祝福的。
“什么事?”她抚着胸口问。
“没什么,”柏烈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皮痒的味道,“我T恤都洗掉还没干,想问你借一件睡觉的时候穿。”
“……”雅文看了看靠在墙上的雅君,月光照在他脸上,表情很可怕,好像随时随地要骂出声来。她眼明手快地捂住他的嘴,用眼神制止了他。
“哦,你等一下,我去拿。”说完,她指了指雅君,示意他不要出声。转身去拿了件T恤,正准备开门,被雅君拦了下来。
“?”她无声地询问。
雅君冷着脸,伸手抓住真空包裹着她身体的睡衣领口,示意她捂住。
她迟疑地抓着领口,脸颊瞬间着了火一般,暗自想,幸好是夜晚,他应该看不见吧。
打开门,黑暗中柏烈正眯着一双凤眼,注视着她。
“拿去。”雅文抵住门,生怕他要进来。
柏烈接过T恤,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晚安……”她挤出一个笑容,摆摆手。
“你怎么了,”柏烈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么烫,不会又发烧了吧?”
“呃……”雅文斜眼看了看门后的雅君,他的眼神冷得她想发抖,“没事,我要睡了,晚安。”
说完,她拨开柏烈的手,几乎是把他推了出去,然后迅速关了门。
她扶在门上,不敢去想外面的柏烈究竟发现了什么,也不敢看雅君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柏烈笑了一声,拖着轻快的脚步回房间去了。
心绪稍微定了定,雅文才想起刚躲过的只是小小一劫,如今门后这个才是真正的大灾难。
“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吧……”她一边后退,一边悻悻地说。
黑暗中,雅君没有说话,她几乎看不到他的脸,但她可以感到他那两道灼人的目光。
“你喜欢他吗。”他的声音很低沉,也或者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她意识到自己如果答错了,就会激怒这头狮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那为什么带他回来?”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你就把他当作是安妮不行吗。”她觉得头有点疼。
“不行!他明明就是一个生理机能正常的男人。”
“那又怎么样,”她有点不耐,“我不能跟一个正常的男人做朋友么。”
雅君重重地吐着鼻息,没有说话,雅文知道,她或许已经成功地激怒了他。可是她也变得烦躁起来,思绪乱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