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君重重地吐着鼻息,没有说话,雅文知道,她或许已经成功地激怒了他。可是她也变得烦躁起来,思绪乱作一团,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人安静地躺着,而不是小心翼翼地对着眼前这个男人。
当她以为他就要开始发脾气的时候,他却忽然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关上了门。
她看着被风轻轻吹起的窗帘,心想,也许刚才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邪恶、混乱、痛苦、挣扎,在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潘多拉魔盒里。
她怔怔地躺回床上,脑海中说不出是杂乱还是空白,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神明别再打开那个魔盒。
那么或许,她还是裴雅文,而不会是莉莉丝。
十三(上)
“你知道吗,安妮要结婚了。”第二天中午,雅文起床以后发现家里只有她和柏烈。
“什么?”柏烈大吃一惊。
“我也很惊讶,昨天刚刚收到电子邮件,”她顿了顿,“安妮说,不会回珍拉丁了。”
“……我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柏烈拍着胸口坐到沙发上,“这家伙动作这么快。”
“对方是她相亲的对象,据说一直默默地等待她,她很感动,于是决定在一起……”
柏烈没有说话,好像在想象着雅文说的一切,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其实也不错,如果是我,如果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我说不定也会嫁给他的……”
“没有人会要娶你的。”雅文笑着用手推开他的脸,坐到沙发上,盘起腿喝着牛奶。
“你心情好像不错哦。”柏烈斜着眼说。
“……因为,因为知道安妮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感情,所以为她感到高兴。”雅文心里暗暗打起鼓。
“真的吗?”柏烈侧过身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的呀……”她回答地有点迟疑。
“那么,你还打算回去吗?”他忽然换了一种严肃的口吻。
“……珍拉丁吗?”她叹了口气,仿佛带着些许惆怅,回到那个,没有安妮的珍拉丁吗?
“其实……我也开始犹豫了。”
“?”
“自从那次你带我回到你的母校之后,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柏烈的眼神很温柔,像是换了一个人。
“什么想法?”
“如果……我是说如果,留在学校里做一个老师的话,或许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说呢?”他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是一种跟他一贯的老沉不太相符的天真。
“你?老师?”
“怎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前几天报纸上说有个中学保健老师专门借检查女生身体进行性骚扰……”雅文发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邪恶。
柏烈的凤眼变得很有诱惑力,连语气也带着一股□:“你会吃醋吗?”
“不会。”雅文推开他伸过来的脸,起身去厨房洗杯子。
“不过雅文,”柏烈认真地说,“或许你真的该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回珍拉丁。”
雅文一边洗一边想着心事,过了很久才说:“那么你呢?你会回去吗?”
“我?”
“嗯……”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柏烈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果,我决定回去的话,你会跟我去吗?”
“我……”她很想说,好,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可是,雅君的脸却忽然出现在她眼前,额前那长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一脸倔强地看着她。
于是,她说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柏烈轻笑了一声,拍拍她的头:“既然还有时间,就好好想想吧。对了,昨晚你借我的T恤我穿不下,等下还给你。”
昨晚……
雅文的脸倏地涨红了,希望他没发现什才好。
“我本来想如果你睡着了就算了,没想到你也醒着。”他口气一派轻松。
“正好晚上吃了宵夜有点睡不着……”她悻悻地解释,暗自松了口气。
“我现在就拿给你,”说完他转身回房间取了那件T恤,往雅文的房间一丢,“我放在你的椅背上了哦。”
“哦,好。”雅文把杯子放在晾干的架子上,擦了擦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有点烫,不过幸好柏烈没有发现。
“话又说回来,”柏烈的声音在客厅的那一端响起,透着一丝狡猾,“没想到那个很酷的裴雅君其实很害羞……”
“?”
“什么‘当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连系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这种对白只有那些苍白的文艺片里才会有吧。其实,干脆点就说‘跟我□的时候你不是也很享受吗’就好啦。”
说完,柏烈拖着夹脚拖鞋“啪嗒啪嗒”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下午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雅文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记得以前放暑假的时候,每逢遇到这样下着雨的午后,她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想睡觉。那是多么简单的年代,她常常脑海一片空白,简单得除了让自己高兴之外再也想不了别的。
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睡着了,但脑海里却像走马灯般似地旋转不停。
爸爸、安妮、柏烈、书璐,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好像重播般不停地放着。当然,还有雅君。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假期,却没想到会变成人生的中站,好像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决定,又好像许多事情容不得她去决定。
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速。这个号码是她走之前用的,回来以后爸爸告诉她雅君一直定期在充钱,所以还可以继续使用,只是会打这个电话找她的恐怕没有几个,或者,只有一个。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嗯。”雅文坐起身,背靠在墙上。
“在睡觉吗?”雅君听上去有点疲惫。
“嗯,但还没睡着。”他是不是在她的房间里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哦。”
雅文等着他继续说话,可是他却沉默了。这是一个,她完全猜不透的裴雅君。
“昨天睡得好吗。”他好像找不到新话题。
“嗯,”雅文不自觉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后来就睡了……”
“我几乎整晚都睡不着……”
所以才听上去这么疲惫吗?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她也几乎没有睡,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挥不去那张昏暗的脸孔。
“……”
两人又沉默着,雅文甚至怀疑雅君根本不明白打这番电话来的目的,或许他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好命地能在家睡个美美的午觉,而他却不得不应对忙碌的工作。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好想你。”
一瞬间,她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他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白衬衫是早上匆娩随手从椅背上拿的,袖口有汗渍,所以他不得不把袖子卷到手肘上,细细的领带歪歪斜斜,腰上的皮带也扣错了一个孔,但他并不在意。黑框眼镜一如既往地架在鼻梁上,或者,因为疲惫的关系,被他拿在手里,额前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不肯好好地被夹在耳后,总是要跑出来遮住半只眼睛。胸口的白衬衫上有一滴显眼的浅褐色,用领带也遮不掉,那是他想念她时,心不在焉洒到的咖啡渍。
她想起他吻她时的表情,那么全神贯注,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我也是……”当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清醒点,裴雅文,你究竟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很可能因为这样一句话而使你和雅君的关系更加复杂。
电话那头的雅君,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不要再拍了,会发红的……”
他真的没有在她的房间里装针孔摄像头吗?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想对他解释,说自己只是一时走神才下意识说出来的。她什么也不想说,如果可以,能不能就当作她没有接过这个电话?
“晚上等我回来吃饭,拜拜。”他很干脆地挂上了电话,尽管看不到他的脸,可是雅文知道他在笑,笑得连那两只原本浅浅的梨涡也变得很深很深。
她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用毯子蒙住自己的头,喃喃地说:“天啊,让我死了算了……”
这天下午,雅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睡着了,她总是意识模糊,一会儿觉得天黑了,一会儿觉得天还亮着,身上也觉得忽冷忽热的。直到写字台上的灯发出一种温暖的柔光,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雅君就坐在她的床前的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旋转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正拿着黑框眼镜,嘴无意识地咬着镜脚。
“醒了吗?喝点粥吧。”他回过神,随手把眼镜架回鼻梁上,起身去书桌上端过一碗粥拿到她面前。
“已……已经这么晚了……”雅文尴尬地起身,裹紧毯子靠在床头。
“我回来的时候,你额头有点烫,可能上次发烧还没痊愈,”他把碗递到她面前,见她愣愣地没接,于是调侃般地说,“要我喂你吗?”
“我自己来。”她如梦初醒地接过碗,一口口喝起来。
他没有再说话,等她把粥喝完才问:“还要吗?”
雅文摇摇头,她好像既没有饿也没有饱的感觉,这身体仿佛并不是她的。
雅君起身把碗拿了出去,然后她听到厨房传来洗刷的声音。他做每一件事都井井有条,所以当十六岁生日那晚,她发现他吻了自己的时候,她把这种行为归结为错误的青春期的骚动——他只是想吻一个女生,而她恰好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她错了。雅文裹紧毯子,苦笑着想,或许她从来猜不透裴雅君。
“在想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