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事实证明,或许她错了。雅文裹紧毯子,苦笑着想,或许她从来猜不透裴雅君。
“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回来了,衬衫的两只袖子都卷到手肘上,领带不见了,胸前有一个明显的浅褐色的污渍。
她忽然愣住了,这不正是今天下午她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裴雅君吗?
他在她床边坐下,探过身子低头看着她,他的气息离得很近,雅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没,没什么……”她拉了拉毯子,好像总是嫌它不能包裹住自己的全部。她缩了缩腿,把大半张脸藏在毯子下面,只露出一对眼睛。
“真的?”他再一次逼近,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鼻梁。
“嗯。”她不敢点头,甚至不敢动,怕一动就要碰到他的嘴唇,尽管此时她的大半张脸已经包裹在毯子里。
他那总是不听话的头发触在她的睫毛上,痒得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了?”他充满诱惑的声音说。
“你的头发……”躲在毯子下的脸颊不自在地发烫。
“?”
“发、发型很时髦……像艺术家……”其实她想说,头发刺到她的眼睛了,可是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所谓。
雅君低笑了一声:“为什么你看上去很紧张?”
这还用问吗?雅文咽了咽口水。
“今天下午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他的两个梨涡很好看。
她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我……我当时其实是说梦话……”
他眯起眼看她,用一种无奈而带着宠溺的口吻说:“裴雅文,你永远都要做一只小鸵鸟吗?”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雅君身后传来:“不会啊,我看她已经进步了许多,不再抱着一种逃避的心态来面对生活了——对吧,雅文?”
柏烈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甘蔗,站在房门口,那对漂亮的凤眼显得有点不怀好意。
雅君一脸平静地站起身走到柏烈面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偷听别人的谈话吗。”
可是雅文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没有,门是开着的,我正好来找雅文。”柏烈一脸无辜。
“她没空。”雅君冷冰冰地说。
“那么,”柏烈笑容可掬,“你有空吗?”
“……”他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肚子有点饿,本来以为你回来就要开饭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所以想问问是不是忘记通知我。”
他仍然盯着他,仿佛想看清楚柏烈那张笑面虎一样的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厨房的桌子上有我刚烧好的白粥,咸蛋和榨菜在冰箱里。”说完,雅君给了一个敷衍的微笑,“砰”地关上门,扣上门锁。
“啊……”听到那清脆的落锁声,雅文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雅君转过身双手抱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令人害怕:“裴雅文,在我看不到你的这几年里,还有多少个‘蒋柏烈’?”
“就一个……”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能够看穿她的Gabriel而已。
“他什么时候走。”雅君问得大声且干脆。
“不……不知道,”因为蒙着毯子的关系,她的声音厅上很闷,“我还没想好……”
雅君眯起眼睛,眉头紧锁,头顶闪烁着红色的“危险”二字:“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要跟他一起走?”
“说了还没想好……”她睁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害怕狮子随时向她扑来。
他果然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掀了她当作救命稻草般的毯子,抓着她的手腕愤怒地说:“你最好别激怒我,不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明白吗?”
“是是是……”雅文求饶地皱着一张脸,“我明白……”
妈妈说得一点也没错,她是一只纸老虎。或许在甘愿为她委曲求全的男人面前,她是骄傲的公主,但在愤怒的狮子面前,她却是胆小的逃兵。
“你最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考虑清楚再作决定。”
说完,他放开她的手,转身打开房门,柏烈不出意外地因为来不及逃离现场而在门口尴尬陪笑。
雅君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忽然转过头说:“你下次要问人借睡衣的时候,最好记得光着膀子。”
门又一次重重地在柏烈面前甩上,他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语地说:“哎,还是去喝粥吧。”
十三(下)
天气越来越闷热,七月即将到来。
雅文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好像有点不同,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或许,她拉了拉头发,是因为长了遮住脸了吧。
这个假期她哪里都没去,每天提心吊胆地呆在家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害怕裴雅君?可是那种害怕,又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每一次想起,她都免不了一阵口干舌燥,坐立难安。
“那个……”柏烈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一脸复杂,“你知道自己这样对着镜子发呆了多久吗?”
“干吗,”雅文假装梳了梳头发,“女生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
“我可以借面镜子给你,”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扭曲,“所以你可以让我上个厕所吗?”
“哦,不好意思,”雅文尴尬地走出洗手间,“请慢用。”
看着柏烈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她又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真的有半小时这么久吗,她只是稍微发了一下呆而已吧。
吃过午饭,柏烈提议去雅文的母校作一次“晴空下的长跑”。
“这么热的天气,出一身汗有时候反而会觉得畅快。”柏烈已经换上了一身运动打扮,黑黑的脸庞泛着光。
他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花了半小时慢慢走到学校,雅文觉得自己几乎要虚脱了,柏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她面前,眨了眨眼睛:“还没开始就想要放弃吗?”
雅文讶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指的,确实是“晴空下的长跑”吧?
接过水仰头喝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自己缓过神来,看着操场上挥汗如雨般踢着足球的孩子,她不禁喃喃道:“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啊……”
“可是我们回不去的,”柏烈走到她身旁,微笑地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所以只能向前看。”
说完,他把背包放在一边,拍了拍她的背:“走,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虚弱的雅文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柏烈跑起来,他的背影好像总是充满了信心和力量,雅文想,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愿意跟着他的原因吧。
“注意保持呼吸的节奏,最开始的五圈要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嘴巴,之后才鼻子嘴巴一起呼吸,跨步的频率和大小也要保持一致。”柏烈边跑边喊道。
他真的当自己是教练啊……
雅文忍住笑,跟在他身后有节奏地跑着。操场上踢足球的孩子们趁着休息的时间向他们露出微笑,这大概是一种,对同样愿意在大热天出来运动的“同伴”的鼓励吧。也许回家以后会挨骂,但这些孩子仍然不顾一切地奔跑着,不用去想下一刻的烦恼,只要此时此刻是快乐的,就足够了。
她忽然羡慕起他们来,越是长大,就越把结果看得比过程更重要,害怕失败和痛苦。工作也好,感情也好,生活也好,或许大人们烦恼的只是未知的结果,而不是烦恼本身,可孩子的眼里,看到的却仅仅是已经发生的东西,那些未知的东西是好是坏,至少在变为现实之前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脚步跟上!”柏烈在前面大声喊。
雅文连忙收回思绪,加快脚步跟了上去。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不停地冒着汗,阳光照在脸上、身上,几乎要烧起来,可是她却觉得畅快,那是一种久违的畅快。
不知道跑了多久,柏烈忽然慢下脚步,跟雅文并排跑着,过了一会儿,他又放慢脚步跑到她后面去了。
跑了半圈,雅文支持不住地停下来,跪倒在跑道上。前面没有了柏烈之后,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跑下去,浑身乏力。
“快……起来……”柏烈上来气喘吁吁地把她拉起来,“跑道温度很高,会灼伤皮肤……”
雅文踉跄地爬起来,被柏烈抓着走了大半圈,才又倒在树荫下。
找到刚才没喝完的水,迫不及待地灌下去,她才发现自己几乎疲惫地连手指也动不了。
“坐起来,”柏烈抓起她的手臂,让她靠在树干上,然后自己慢慢地一边擦汗一边喝着水,“为什么不继续跑。”
“跑……跑不动了……”她很想躺下。也许继续跑的话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么累,然而一旦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散架了。
“为什么跑不动?”他也很疲惫,可是气息已经渐渐平稳下来。
“不知道……”她一把抢过他的毛巾擦起汗来。
“因为,”柏烈的眼神有一种让人动容的清澈,“一直走在你前面的那个人消失了,他在你身旁甚至在你身后,所以你迷惘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这么深奥吗……”她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想要思索柏烈的话,可是头疼得厉害。
“就好像,一个原本走在你前面的男人,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可是有一天你发现他走到你身旁并且看着你,所以你害怕了逃走了,于是他落到你身后——”
“——蒋柏烈,”她打断他的话,“你也太能扯了吧。”
柏烈没有接着说,而是像她一样看着操场上的孩子,嘴角带着微笑。
“你不做心理医生,真的太可惜了。”过了一会儿,雅文忽然看着柏烈的侧脸,有些感慨地说。
“是吗,”他转头看着她,还是微笑,“可是我老爸说我不行,因为我太容易把自己的感情投入病人身上呢。”
这天晚上,当雅文和柏烈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折磨”,坐在客厅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