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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今之计,也就只能盼着冱羽的警告能及时带到了……只要西门晔那边能够稳住,就算他和煜这边还得拖上一些时日,想来也不至于对大局造成太大的影响才是。
虽说……这与其说是合理推测所得出的结果,还不如说是他无法可想之下唯一能保有的一线希望。
望着仅以一盏烛火充作光源的阴暗舱房,感觉着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因长者的存在而萌生的阴霾与忌惮,白冽予容色微沉,却终在一声轻叹后、起身回到了屏风之后的内室。
半掩床帷之下,东方煜靠坐床榻一侧,垂落的前发为俊朗容颜罩上淡淡阴影。紧闭的眼帘诉说着男人沉入梦乡的事实,眉间的纠结却不曾有分毫缓和的迹象……眼前怎么也称不上安详的睡容让青年瞧得胸口一疼,那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亦跟随着加深了几分。
这些天来,东方煜虽已摆脱了禁制发作的痛苦,一身实力也已尽复,可俊朗面容之上的憔悴却没有分毫削减……他的气色依旧黯淡,眉宇间也始终没能恢复往日应有的奕奕神采,而导致一切的因由,却在于他如今陷于沉眠之中、却依旧难得安稳的神色上头。
解除禁制至今也有七天了……可这七天来,东方煜却始终未曾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
白冽予察觉不对,是在第二天的夜里。
那晚,理所当然地窝在情人怀中安眠的他为身旁躯体的剧颤和冷汗所惊醒,抬眼一望,只见不知何时醒转的情人双眼圆睁、神情间充斥着他从未想见过的恐惧和痛苦……虽说在他出言关切后,东方煜很快便平复了心绪、有些无奈地笑着告诉他自个儿只是做了个恶梦而已,可心底隐隐骚动着的某种预感却让白冽予怎么也无法释怀。
而事情的进展,也确如那份预感般越发加深了他心底的担忧。
接下来的几天里,所谓的恶梦就好像成了附骨之蛆,总在东方煜入睡不久便找上了门。有时东方煜会如先前那般猛地惊醒,有时却仿佛陷入了一张挣脱不出的大网,总须得同样给惊醒了的白冽予出手才能逃离。到了后来,有些心悸于此的他为了不让青年受到影响,索性放弃了入睡转而以打坐行功取代之。
只是东方煜的身子才刚禁受过那禁制的一番摧折,正是须得好生休养的时候,打坐行功虽也能恢复体力,却毕竟比不得睡眠的功效,情况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白冽予也曾尝试过利用药物或借着点他睡穴来使其入眠,结果却没有分毫改变……偏生他这恶梦虽来得蹊跷,可青年分使数种手段查探,却都探不出分毫外力导致的形迹。但若说是心病所致,以东方煜的脾性和两人眼下的境况,却又没什么说服力可言——因心病而为梦魇所困这种事,怕是更有可能发生在白冽予身上。几番思量无果却偏又束手无策,自然让青年十分心烦。
望着情人的睡容,些许无奈浮上无双容颜,他一个侧身于榻旁歇坐,凝视着的目光却是须臾不曾稍移。
那是交错了怜惜、担忧、困惑和几分探询的目光。
白冽予曾问过情人究竟梦到了什么、问过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梦,竟能让见惯了风浪的碧风楼主萌生起那样骇人的惊惧。可奇妙——或者该说是诡异——的是:尽管梦中的情绪异常深刻地残留在了东方煜心底,可他却半点也记不起自个儿究竟梦到了什么……虽说梦醒后忘记梦中的内容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连着几天做了好几回恶梦,却一次都不曾留下分毫印象,就难免有些蹊跷了。
——至少,在东方煜往日做梦的经历里,从未有过如此「健忘」的情形。
在白冽予看来,这种种迹象早就说明了一切乃是外力导致的事实,偏生他却找不出任何相应的证据……摸不着「外力」的踪迹,自也谈不上化解。之所以束手无策,原因便在于此。
回想起来,当初关清远同他说明禁制时,曾提过此禁制名为「双炼」,并分作「体炼」和「心炼」两部分……先前他还以为所谓的「心炼」指的乃是遭遇那样的痛苦和折磨后、受禁制者心性上可能面临的转变。但若先前的只是单纯的体炼,而眼下的连连恶梦便是所谓的「心炼」……那么,不论是长者的反应抑或情人的状况都能得到最好的解释。
之所以没能脱离软禁,是因心炼未解,自个儿仍未达到长者的要求所致。至于长者在给予自个儿相应功法时刻意隐瞒了这一点,这些天来亦未曾主动提及之事,白冽予倒是不怎么讶异……关清远在这些小地方对他的考验或者说刁难也不是头一遭了,他再怎么愤怒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省下恼怒的工夫想想该如何应对的好。
例如摸清这所谓「心炼」的玄虚。
解除禁制后——至少是体炼的那一部分——白冽予也曾几度以枯海真气探过情人周身经脉,却始终没发现任何异常。就连以自身原有的真气进行探查之时,煜的反应亦是一切如常——这也是他先前曾一度放心了的主因。可若一切真如他所推测的……那就意味着他先前自以为万全的「检查」其实仍有所疏漏、错过了某些至关紧要的部分。
可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周身经脉,从十二正经再到奇经八脉无有遗漏,内腑也是如此……此外,他也曾由先前关清远所给予的那套禁制手法去推算可能藏有玄机的窍穴,却都一无所获……这心炼,难道便真的隐密至斯,而连半点踪迹亦不曾留下么?
等等。
回想起来,由于有先前的经验在,他一直是用习武者的眼光来看待、寻找煜周身可能存着的异常。可若他暂时抛开这一切,只单纯用一个医者看待病人的方式来寻找「病因」呢?
以煜现在的情况来看,最主要的征候无非是一个「梦」字。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梦境的产生,梦的「根源」所在都不会改变——
那就是脑部。
先前白冽予虽也曾顺着经络的路线以真气巡行过脑部的窍穴,却不曾在此之外进行过更为深入的查探……如今想来,他的错漏之处,兴许便在于……
「住手!不行、不……冽、冽!」
乍然中断了思绪的,是身旁陡然响起的、情人近乎凄惨的喊声。
白冽予先前想得出神,一时未曾留心东方煜的状况,眼下给这声惨呼一惊,这才意识到对方已再次为深深的梦魇所虏获,尽管双眸依旧紧紧闭着,神色却已是一如那声惊喊般的凄厉……甚至疯狂。
「不要……放手!不要动他!住手、住手啊……冽——」
「煜?没事儿的,我在这儿……那只是个梦而已。煜!醒醒!」
类似的情形虽已不是头一回,可男人如此激烈的反应却是首见,自然让在旁护着的青年格外忧心……他伸手抓住情人臂膀试图将对方摇醒,怎料换来的却是男人更形剧烈的挣扎!白冽予一时不察给其挣脱了开,才正想加添力道重施故技,不想手才刚探出去,东方煜却已是反掌相迎,竟似将他当成了梦中的敌人!瞧着如此,青年心头一紧,当下真气运起顺势同情人拆起了招,仍空着的左手却已冷不防地一个耳光朝情人面颊搧了过去。
东方煜毕竟是在睡梦之中,先前那一番动静更多是出于本能,自然闪不过青年这突如其来却又十分高明的耳光。颊上热辣的痛楚让男人瞬间惊醒了过来,而在瞧见身前忧心忡忡地望着自个儿的情人后,猛地一个张臂将青年紧紧拥入了怀中。
那是个紧得连白冽予都稍感窒息的拥抱。
可真正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一点……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紧得让人难以呼吸的力道之外、情人身子难以抑制的震颤。
以及……此刻落于耳畔的、那同样隐隐颤抖着的音声……
「还好……还好你没事……还好只是个恶梦……还好……」
「煜?方才的梦,你还……记得?」
由情人低喃的言词间听出了什么,白冽予一方面抬臂回拥住对方试图借此平息情人的不安,一方面却已有些诧异地问出了声——怎料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方脱口,怀中的身子便是一阵剧颤,足过了好半晌才闷闷地传来了句回答:
「我倒宁愿自个儿什么也记不得。」
「与我有关?」
「……嗯。」
东方煜低低应了声,音调无比苦涩:「我梦见你……被人……但我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阻止……」
他从来不是胆小的人,可先前的梦境无疑戳中了他的死穴,即便在梦醒之后、情人也正给他拥在怀中的此刻,也依然摆脱不了那份过于深切的恐惧、自责、无措……甚至憎恨。他越发加重了环抱着情人身子的力道,可心底残留的情绪,却仍旧抹不去、脱不开。
而这是他从未体验过、也半点不想经历的感觉。
「冽……」
或许是想抹去什么,又或许是想确认些什么,喃喃低唤间,东方煜终于稍稍松开了禁锢着对方的双臂,可取而代之的,却是落于那半启红唇之上的吻。先是短暂的贴合,而旋又转为了明显交织着情欲的含吮……他由浅至深、一次又一次变换着角度纵情品尝那醉人的温软,原先停留于情人后腰的掌亦已忘情地上下流连了起来。他单掌抚握上情人臀丘,空着的一掌却是自颈而下、极为技巧地以指勾划过情人背脊……本自沉浸于深吻间的白冽予只觉腰间陡地一酥、双膝一软,竟就这般不由自主地倒向了后方的床榻。
他这一倒,身前的男人自也跟着倾身压了上。察觉到跨跪于自个儿腰间的男人似乎没有就此歇手的打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白冽予心头万般怜惜涌生,原先回拥着对方的双臂抬起,却不像平时那般嬉闹着出手「回敬」,而只是无比温柔地勾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我就在这儿。」
他柔声道,「想确认什么也好,想掩盖、忘却什么也罢……我都在这儿,都在你身畔……而这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
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话语,让听着的东方煜微微一震,蕴含着无尽痛苦的目光对向情人满溢着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