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代替我,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么?”
“公子请说。”午时望着苏钰的脸,丝毫没有犹豫。
苏钰长久的凝视她,目光里的哀伤若有形质,“带我去找我二弟,苏钰只求能得此。”
午时愣住,继而垂下头沉默。“……不,我不能。公子,你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
“午时,”苏钰苦笑,“傻孩子……你要我死也不能瞑目么。”
午时忽的抱住眼前削瘦的身躯,埋首在那片暗淡的绿色里。闷闷的声音透过苏钰的胸膛传出:“公子,我答应你。但是我要一直在你身边,从今以后我哪儿都不去了。”
你不会死的,公子,我不会让你死。
夜晚的风温良如水,把白日阴沉天日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万里苍穹上,透过云层弱弱闪烁的几颗星辰,似乎预示着某种隐秘希望的到来。
夜幕下的水面淡淡如烟,映出几处楼阁灯火,近水的草丛里,不知名的水鸟和昆虫低低叫几声,暗中一片早春的韵动。
“你的伤,没事吧?”
清晗看骆楚一脸的关心,道:“没事,老毛病了,吃药以后好多了。”
骆楚仍是不放心地看他的脸:“你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清晗果断拒绝:“我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洛府的事情办妥了么?没能参观洛迟的府上,实在是错过了一个治心养性的好机会。”
“不错,洛府里的空气,和别处的也不太一样。”见清晗显然不想再谈论他的伤势,骆楚笑笑,看着身后榻上一身莹然的白玉公子,言语恳切:“洛当家的儒雅中不失豪爽,是骆楚的合作对象里能举足轻重之人。”
“哦?”清晗抬起眼眸,“我没有料到你对洛迟的评价如此之高。”
骆楚微微偏头,“为什么这么说?”
刚压下体内耸动的寒气,更衣沐浴,清晗的颊边贴着几络湿发,意态慵懒。语气是少见的赞赏。“洛迟是个异数,能真正接近他的胸襟气度之人,少之又少,自然能真心夸赞他的人,也少之又少。”
骆楚看着榻上懒洋洋的人,心底复杂。今日在洛府,除了购置货物事项,洛迟问起清晗,眼里也是倾慕之色,只道不得见实在遗憾,遂约定明日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同聚,顺便给他们饯行。清容公子,你的魅力,难道远远不止这副清雅面容,玲珑心窍么?
“对了,”清晗漫不经心的抬眸,“不知骆少爷听闻过火琉璃没有?”
骆楚微微一笑,“炼制火琉璃的西陵先生,是我骆家庄的贵客,怎会不知。”
清晗微微动容,骆楚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真挚,丝毫无遮掩之意。这人,相识才不久,竟然对自己如此坦诚。“是吗?原来如此。那么骆少爷应该也感觉到了。”
骆楚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清晗说的是洛府吧,当年西陵先生欠洛迟一个人情,便特地为他砌造了如今的洛府,当中机关,我也不甚清楚,不过,的确能感到那股纯阳的气息。令人身心俱怡。”
清晗看向窗外,洛府的方向,灯火幢幢。“可惜,清晗不得而享。”
洛迟是个有心之人,表面的不拘礼数、风雅恣狂之下,是层层城府,深不可测。从他敢于萧深水结盟那一刻就可得知,或许,他还知道许多不曾明示天下的过去。清晗收回眼光,看着一脸不解的骆楚,笑道:“楚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骆楚先是愕然,后一掌拍上桌面,大笑,“骆楚的荣幸。”
清晗似乎也感染了这种喜悦,脸上的笑意柔软下来。只眼里还有一丝不肯退去的落寞。
此刻忆起的,竟然已经不再是小寒俊美倾城的面容。代替的,是那道忽然不再注视他的目光。原来,一直想要的东西,他早已得到,却在失去后才明白。
那三日在终此生不得见的双亲灵前的荒凉如死后,他本来不该再有任何爱和希望。却未料,乱世里的那些温暖,还是给了心里那株芽破土而出的信念。
不,苏魄。我不能再这样想起你。我不能。
南明真宗成佑七年夏,江南势力乾坤大挪移的天空下,依然绿草长天,水美堤秀。洛府当家洛迟身体微恙,把族主之位交给了长子,之后不知所踪。骆家庄的商队碾转经过苏杭,经中原、河西、向关外而去。
第二十二章:北上
“……爹,爹?”
“我听着,你说下去。”整整一刻钟未发一语的萧深水站在窗前,望着远处。
“不管洛迟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对深水山庄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萧御风点点头,“我可以盟友之名,即刻启程,助新的洛家家主料理事务。即时,离爹得到这江南的日子,岂不是寥寥可数!”
萧深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高大的身躯已经成了一座雕像。微微转头,眼光越过码头,转向远处如黛山峦。
“爹……”萧御风皱起眉头,一脸困惑,“可是御风想得不周到?若爹已经有更好的计划,御风洗耳恭听。”
萧深水一低头,终于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已经长成一个野心勃勃的青年的儿子。
“你是想去找清晗,对么?”
萧御风一怔,好一会才回答:“义叔?我为什么要找他?”
萧深水走至书桌前坐下,脸色沉郁。“我让你去湖州。但是你要记住,我要是听说你对你义叔的一举半动,你就不要再回金陵了。”
萧御风震惊的看着父亲,似是不敢置信,半晌才低头应答,“是,御风谨记。”
“洛迟为什么会弃下他的江山,我已经猜到几分。作为盟友,也不能在此时趁人之危,你这次去,只打乱接管的洛家长子洛修的掌权行事即可。切不可有大的动作。一切都听爹的主张。”
待出得门来,萧御风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继而,又是一阵阴沉。萧深水竟然为了清晗,一个清晗,如此费尽心机。他不甘心,每次看到清晗和萧深水站在一起,他总是又忌又恨。为什么?为什么清晗还是占据着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为什么清晗不能用看爹一样的眼光来看他?想到他们同床而卧的场景,他杀人的心都有。
正失神的萧御风没有注意到廊上一道缓缓行来的秀丽身影。直到脂粉的香味沁入鼻内,他才警惕地一抬头。
眼前是一张笑意盈盈美丽的脸,“风儿,想什么这么走神?都快撞上我了呢。”
萧御风忙退开一步,欠身,“郡主,御风失礼了。”
庄主夫人,皇帝御妹鉴兰郡主,实际只比他大得七岁,还是一个正当风华的俏丽女子。言行举止却俨然有主母风范,显见得到很好的教谕。
鉴兰颔首,“风儿不必多礼,你爹在书房么?”
“爹一直在书房。”
“恩。那你先去忙吧。”
郡主和萧深水一直不住一屋,且鲜少主动来找她御指的丈夫,像这般找至书房的事,更是从来未有。看着往书房走去的那袭绣着兰花的红底襦群,萧御风若有所思。
三两点雨,几处舟行。亭台楼阁缈缈。江南还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地方。不管立在一隅看她的人心里有几多喜乐烦愁。绿衫青年久久的站在绵密如丝的雾雨里,身后的少女撑着一把纸伞,不时甩甩发酸的胳膊,却始终无一句抱怨。
半晌,他才呓语般的道:“午时,外面凉,你回车上去。”
“不。”少女不满的嘟嘴,“我才不和老头子呆在一起。”
苏钰有些失笑,“你又不与洛迟同车,再说,他可是能决定你我命运的人。”
午时别过脸,嘴都翘到天上去了,“谅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苏钰一笑不语。
午时偷偷看他的侧脸,“公子,他都能舍了家主的位子和你一起去京城,好像对你挺不一般。”
苏钰听了这话,脸上刚漾出的淡淡笑纹即刻隐去。
是的,洛迟对他苏钰,已经超过了一个胜利者对待一个俘虏的界限。甚而是一个从胜利者的角度来看不可饶恕的界限。为什么?是因为娘吗?难道,这个表面高端儒雅、内里心机深沉的人,还一直对娘念念不忘?只是,若真如此,他为何对性子和样貌更似娘的二弟如此见死不救?
想着前几日,午时描述的最后一次得见苏魄的模样,他只觉心里又是一阵刀割锥刺,差点喘不过气。青螭绣紫,寒烟凝翠,天上人间自别去。若二弟死了…若苏魄死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只悔,放了弃了这双堪比寒玉的手……
如今大哥是家主,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
往日的话语,还这样清晰的回荡在耳畔。然而回忆里那个总是不声不响跨上廊栏,趁他不备骑上他脖子的孩童,现在在哪里呢?手不能举,脚不能抬,骄傲如苏魄,他的二弟,怎么还能求生?苏钰再抬起头,江南清淡的堤水似乎都成了人世的冷眼,令他胸中最后一点留恋也荡然无存。只要他身上还得一缕暖,只要苏魄还尚在人间,他所舍下和坚持的一切,就都是有价值的。
天涯海角,如影相随。那个曾经叱诧矜傲的清容公子,可有心解得清容如玉堪可恋?一场无望的爱情,一朝倾颓。可该收场?不管为了什么目的,这样的角逐都太过残忍。
看着细细的雨丝飘入伞下,落在绿色的衣衫上,午时皱眉,把伞又向苏钰那边倾了倾。
却在此时,苏钰开口了,“我们走吧。”
这是西北关内最后的一个小镇。看着马下瞪圆了的一双眼睛,清晗打量周身,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扯住缰绳让马儿转了一周,道:“楚兄怎么了?”
骆楚的脸上终于由惊愕转为一种发现奇珍的欣喜,“清晗,你……会骑马?”
清晗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笑道:“原来楚兄还是认为,我是阆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