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之前。又将火盆中柴火拨旺,才去请李宁用饭。
只见李宁仍旧面朝里睡着,微微有些呻吟。英琼大吃一惊,忙用手去他头上身上摸时,只觉李宁周身火一般热,原来寒热加重,病已不轻。一个弱龄幼女与一个行年半百的老父,离乡万里,来到这深山绝顶之上相依为命,忽然她的老父患起病来,怎不叫人五内如焚!英琼忍着眼中两行珠泪,轻轻在李宁耳旁唤道:〃爹爹,是哪儿不好过?女儿已将粥煮好,请坐起来,喝一些热粥,发发汗吧。〃李宁只是沉睡,口中不住吐出细微的声音,隐约听出〃凝碧崖〃三字。英琼知是心病,又加上连日风寒劳碌,寒热夹杂,时发谵语。又遇上满天大雪,下山又远,自己年幼,道路不熟,无处延医。李宁身旁更无第二个人扶持。不禁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害怕到了极处,便不住口喊〃爹爹〃。李宁只管昏迷不醒,急得英琼五内如焚,饭也无心吃。连忙点了一副香烛,跪向洞前,祷告上苍庇佑。越想越伤心,便躲到洞外去痛哭一场。这种惨况,真是哀峡吟猿,无此凄楚。只哭得树头积雪纷飞,只少一只杜鹃,在枝上帮她啼血。
这时雪还是越下越盛。他们的洞口,在山的最高处,虽然雪势较稀,可是十丈以外,已分不清东西南北。英琼四顾茫茫,束手无计,哭得肠断声嘶之际,忽然止泪默想。想一阵,又哭;哭一会,又进去唤爹;唤不醒,又出来哭。似这样哭进哭出,不知有若干次。最后一次哭进洞去,恍惚听得李宁在唤她的小名,心中大喜,将身一纵,便到榻前,忙应:〃爹爹,女儿在此。〃谁想李宁仍是不醒,原是适才并未唤她,是自己精神作用。这一来,越加伤心到了极点,也不再顾李宁听见哭声,抱着李宁的头,一面哭,一面喊。喊了一会,才听见李宁说道:〃英儿,你哭什么?我不过受了点凉,心中难过,动弹不得,一会就会好的,你不要害怕。〃英琼见李宁说话,心中大喜,急忙止住悲泣,便问爹爹吃点粥不。李宁点了点头。英琼再看粥时,因为适才着急,灶中火灭,粥已冰凉。急得她重新生火,忙个不住。眼望着粥锅烧开,又怕李宁重又昏睡过去,便纵到榻前去看。偏偏火势又小,一时不容易煮开,好不心焦。好容易盼到粥热,因李宁生病,不敢叫他吃荤,连忙取了一些咸菜,连同稀粥,送到榻前。将李宁扶起,一摸头上,还是滚热。便用枕被垫好背腰,自己端着粥碗,一手拈起咸菜,一口粥一口菜地喂与父亲吃。李宁有兼人的饭量,英琼巴不得李宁吃完这碗再添。谁想李宁吃了多半碗,便自摇头,重又倒下。
第四十三回 大雪空山 割股疗亲行拙孝 冲霄健羽 碧崖丹涧拜真仙
第四十三回 大雪空山 割股疗亲行拙孝 冲霄健羽 碧崖丹涧拜真仙
英琼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勉强忍住悲怀,把李宁被盖塞好。又将自己床上所有的被褥连同棉衣等类,都取来盖在李宁身上,希望能出些汗便好。这时已届天晚,洞外被雪光返照,洞内却已昏黑。英琼猛想起自己尚未吃饭,本自伤心,吞吃不下。又恐自己病倒,病人更是无人照料,只得勉强喝了两口冷粥。又想到适才经验,将粥锅移靠在火盆旁边,再去煮上些开水同饭,灶中去添些柴火,使它火势不断,可以随用随有。收拾好后,自己和衣坐在石榻火盆旁边,泪汪汪望着床上的父亲,一会又去摸摸头上身上出汗不曾。到了半夜,忽然洞外狂风拔木,如同波涛怒吼,奔腾澎湃。英琼守着这一个衰病老父,格外闻声胆裂。他们住的这个石洞原分两层,外层俱用石块堆砌封锁,甚为坚固,仅出口处有一块大石可以启闭,用作出入门户;里层山洞,当时周淳在洞中时,便装好冬天用的风挡,用粗布同棉花制成,厚约三四寸,非常严密。不然在这风雪高山之上,如何受得。英琼衣不解带,一夜不曾合眼。直到次日早起,李宁周身出了一身透汗,悠悠醒转。英琼忙问:〃爹爹,病体可曾痊愈?〃李宁道:〃人已渐好,无用担忧。〃英琼便把粥饭端上,李宁稍微用了一些。英琼不知道病人不能多吃,暗暗着急。这时李宁神志渐清,知道英琼一夜未睡,两眼红肿如桃,好生痛惜。便说这感冒不算大病,病人不宜多吃,况且出汗之后,人已渐好,催英琼吃罢饭后,补睡一觉。英琼还是将信将疑,只顾支吾不去。后来李宁装作生气,连劝带哄,英琼也怕她父亲担心劳累,勉强从命,只肯在李宁脚头睡下,以便照料。李宁见她一片孝心,只得由她。英琼哪能睡得安稳,才一合眼,便好似李宁在唤她。急忙纵起问时,却又不是。李宁见爱女这种孝心,暗自伤心,也巴不得自己早好。谁想到晚间又由寒热转成疟疾。是这样时好时愈,不消三五日,把英琼累得几乎病倒。几次要下山延医,一来李宁执意不许,二来无人照应。英琼进退为难,心如刀割。
到第六天,天已放晴。英琼猛想起效法古人割股疗亲。趁李宁昏迷不醒之时,拿了李宁一把佩刀,走到洞外,先焚香跪叩,默祝一番。然后站起身来,忽听一声雕鸣。抬头看时,只见左面山崖上站着一个大半人高的大雕,金眼红喙,两只钢爪,通体纯黑,更无一根杂毛,雄健非常。望着英琼呱呱叫了两声,不住剔毛梳翎,顾盼生姿。若在往日,英琼早已将暗器放出,岂肯轻易饶它。这时因为父亲垂危,无此闲心,只看了那雕一眼,仍照预定方针下手。先卷左手红袖,露出与雪争辉的皓腕。右手取下樱口中所衔的佩刀,正要朝左手臂上割去。忽觉耳旁风生,眼前黑影一晃,一个疏神,手中佩刀竟被那金眼雕用爪抓了去。英琼骂道:〃不知死的孽畜,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骂完,跑回洞中取出几样暗器同一口长剑,欲待将雕打死消气。那雕起初将刀抓到爪中,只一掷,便落往万丈深潭之下。仍飞向适才山崖角上,继续剔毛梳翎,好似并不把敌人放在心上。英琼惟恐那雕飞逃,不好下手,轻轻追了过去。那雕早已看见英琼持着兵刃暗暗追将过来,不但不逃,反睁着两只金光直射的眼,斜偏着头,望着英琼,大有藐视的神气。惹得英琼性起,一个箭步,纵到离雕丈许远近,左手连珠弩,右手金镖,同时朝着那雕身上发将出去。英琼这几样暗器,平日得心应手,练得百发百中,无论多灵巧的飞禽走兽,遇见她从无幸免。谁想那雕见英琼暗器到来,并不飞腾,抬起左爪,只一抓便将那只金镖抓在爪中;同时张开铁喙,朝着那三枝连珠弩,好似儿童玩的黄雀打弹一般,偏着头,微一飞腾,将英琼三枝弩箭横着衔在口中。又朝着英琼呱呱叫了两声,好似非常得意一般。那崖角离地面原不到丈许高下,平伸出在峭壁旁边。崖右便是万丈深潭,不可见底。英琼连日衣不解带,十分劳累伤心,神经受了刺激,心慌意乱。这崖角本是往日练习轻身所在,这时因为那雕故意找她麻烦,惹得性起,志在取那雕的性命,竟忘了崖旁深潭危险,也未计及利害。就势把昔日在乌鸦嘴偷学来的六合剑中穿云拿月的身法施展出来,一个箭步,连剑带人飞向崖角,一剑直向那雕颈刺去。那雕见英琼朝它飞来,倏地两翼展开,朝上一起,英琼刺了一个空,身到崖角,还未站稳,被那雕展开它那车轮一般的双翼,飞向英琼头顶。英琼见那雕来势太猛,知道不好,急忙端剑,正待朝那雕刺去时,已来不及,被那雕横起左翼,朝着英琼背上扫来,打个正着。虽然那雕并未使多大劲,就它两翼上扑起的风势,已足以将人扇起。英琼一个立足不稳,从崖角上坠落向万丈深潭,身子轻飘飘地往下直落,只见白茫茫两旁山壁中积雪的影子,照得眼花缭乱。知道一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性命难保。想起石洞中生病的老父,心如刀割。正在伤心害怕,猛觉背上隐隐作痛,好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速度减低,不似刚才投石奔流一般往下飞落。急忙回头一看,正是那只金眼雕,不知在什么时候飞将下来,将自己束腰丝带抓住。因昔日李宁讲过,凡是大鸟擒生物,都是用爪抓住以后,飞向高空,再掷向山石之上,然后下来啄食,猜是那雕不怀好意。一则自己宝剑业已刚才坠入深潭;二则半悬空中,使不得劲。又怕那雕在空中用嘴来啄,只得暂且听天由命,索性等它将自己带出深潭,到了地面,再作计较。用手一摸身上,且喜适才还剩有两只金镖未曾失落,不由起了一线生机。便悄悄掏出,取在手中,准备一出深潭,便就近给那雕一镖,以求侥幸脱险。谁想那雕并不往上飞起,反一个劲直往下降,两翼兜风,平稳非凡,慢慢朝潭下落去。
英琼不知道那雕把她带往潭下则甚,好生着急。情知危险万状,事到其间,也就不作求生之想了。英琼胆量本大,既把生死置之度外,反借此饱看这崖潭奇景。下降数十丈之后,雪迹已无,渐渐觉得身上温暖起来。只见一团团、一片片的白云由脚下往头上飞去。有时穿入云阵之内,被那云气包围,什么也看不见。有时成团如絮的白云飞入襟袖,一会又复散去。再往底下看时,视线被白云遮断,简直看不见底。那云层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忽然看见脚下面有一个从崖旁伸出来的大崖角,上面奇石如同刀剑森列,尖锐鳞峋。这一落下去,还不身如齑粉?英琼闭目心寒,刚要喊出〃我命休矣〃,那雕忽然速度增高,一个转侧,收住双翼,从那峭崖旁边一个六七尺方圆的洞口钻了过去。英琼自以为必死无疑,但好久不见动静,身子仍被那雕抓住往下落。不由再睁双目看时,只见下面已离地只有十余丈,隐隐闻得钟鱼之声。心想:〃这万丈深潭之内,哪有修道人居此?〃好生诧异。这时那雕飞的速度越发降低。英琼留神往四外看时,只见石壁上青青绿绿,红红紫紫,布满了奇花异卉,清香蔑郁,直透鼻端。面积也逐渐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