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长大凶毒,结局自占上风。可是野牛数多,凶猛力大,又不怕死,丈许长的蛇蟒,张口一咬便成两段。纵跃又极灵快矫捷,有时连为首大蟒也受了伤。尽管吃大蟒长尾打肉成饼,或被咬死吞噬,极少自行败退,一味地拼死凶斗。初斗时,蛇兽纷纷,互有伤亡。直到大蟒吞食了太多,为兽血所醉,势衰体倦,不愿再斗,自率子孙先自掉头,收势回转,其去如风。牛群分明追不上,依然不肯甘休,一直追到岭下才罢。双方以岭为界,成了世仇,每年必要恶斗几次,已然见惯。当年想因天暖草长,故此提前了半月。双方一去一来,距离洞前不远,尘沙蔽空,风云变色,声势至为惊人。先是老远便有腥风卷到。接着便是宛如数万道大小匹练,满山抛掷,起伏如浪,迅速已极,眨眼便在洞前草地上横窜过去。最后才是那条大蟒,长近十丈,头比水桶还粗,走起来蟒首高昂起一两丈,身子不动,巨吻开张,一条六七寸宽、三四尺长如意钩似的血红信子,宛如火焰,吞吐不休,比箭还疾。由地面上滑过之处,草木立即焦黑枯死。对方野牛不等到达便发出怒吼,列阵相待,甚或迎上前来,就在洞前草地上恶斗,原是当地奇观。
方瑛每次都藏伏洞中偷看。如在远处厮杀,恐有疏失,所习小术不能自保,便不敢去。等蟒斗倦归途,群牛追杀,看个后尾。那洞府同现在易、李二人所见洞府一样,也是危崖壁立,有一大洞。只是形势天然生就,不是人为,洞府又多着一片崩石积成的山坡,可以直达洞门罢了。初见到这类恶斗,也极胆怯。后见山中那么多蛇兽,从无入洞窥伺侵犯之事,固然由于地较险峻,怎会连蛇也不进?三年过去,均是如此。以为仙灵窟宅,蛇兽不敢近前,只在洞旁遥观,便无妨害。心中一定,胆子越大,去年看时,竟立洞前观斗,并未似前隐藏。这次自然格外放心,奇事难逢,便暂停试法,闲立旁观。
哪知这些野牛势子越盛,腥风刚起,蛇还未现,便听右面山坡后广原中群牛齐声怒吼,声震山野。等众蛇蟒由左侧飞来,右侧黄尘滚滚,突起数十丈,牛群何止千数,已似旋风一般,狼奔豕突,猛冲迎敌上来。万蹄奔踏,震得山鸣地动,比前见数次更加猛烈,数目加多了好些。地点恰在洞前草地对面,相隔不足一里,看得甚真。由早起斗到黄昏,双方均是尸横遍野,腥血狼藉。为首大蟒也不知咬死带鞭杀了多少野牛,方始兴尽神疲,率领数百条残余族类退了回去。照例野牛必追,除负伤的蛇偶然落后遭殃,为群牛所毙外,极少追上。追到岭前,也必回头。可是牛群伤亡太重,蓄怒如狂,归时又势绝猛恶,无论生物树木,被它埋头乱冲过去,立即断折飞舞,万无幸存之理。
方瑛正看得有兴头上,因牛群声势太猛,竟将上面一片崖石震裂了一角,崩塌下来,野牛被打中,死伤了好几十只。方瑛这次立处又往外了些,极易发现。为首老牛抬头一看,瞥见有人在上,认作发石打它的仇人,一声怒吼,便朝洞前冲来。后面千百野牛,闻声回首,一齐掉头回身,怒吼如雷,相继冲上。方瑛见状大惊,忙往洞中退入,仗着那洞以前经人封闭,早被山石堵塞,极为坚固,只门旁有一小穴,仅供一人侧身俯行而入。初来无伴,存有戒心,为防蛇虎侵入,觉着洞门小些谨慎,遇变时较易防堵,始终没有开大,此时恰好用上。一面退进,移石堵塞;一面照着前习御战之法,放出幻火鬼兵。谁知全无用处,牛群仍是猛攻上来,尚幸当中有二三凹处,那牛向上埋头猛冲,没看清出入小洞,前人堵塞甚固,急切间未被攻入。牛头撞在壁上,声巨且猛,不一会,洞壁便自摇撼欲坠。方瑛情知一被冲进,立成肉泥,一时情急,忽然想到适才想试的符箓。惊惶无计中,不暇再计利害安危。心想:〃反正不免于难,姑且一试。〃立时触动灵机,照头两章大意,先把气息调匀,澄神默念,手朝洞外,一口气把所记的符画完。
恰又无心巧合,那洞门积石本已快要向内冲塌,方瑛刚画完符,忽然山崩地裂,霹雳连声,火光一亮,整堆巨石一齐朝外飞舞而出,面前立现天光,洞门大开。惊悸忘魂中,看见千百群牛,随着大片雷火烈焰,无数崩裂的洞石,黑浪也似翻滚而下,满山坡雷火横飞,虽然功夫不大,野牛也死了三四百只。那些在后未死的,因是簇拥在一起,差不多都被火烧石击,各自负伤,互相践踏冲突,四下乱窜。地上尘土激起数十丈高下,半晌不住。方瑛见法已验,又惊又喜,不愿多事杀戮,也未再往下施为。眼看牛群逃尽,便忙回洞,向书跪谢,重又通诚祝告。
第二日,又拿毒蟒试法。为防万一,先寻一险密之地藏起,等它过去,再由后面施为。因是忿它凶毒,更恐其通灵反噬,接连画符,竟似一符一雷,灵效非常,随心所指,无远弗届。这一喜,真非同小可。由此推详领悟,触类旁通,又勤习了两年。前卷坐功,早就悟出勤习,与日俱进。这日子夜,忽然由静生明,豁然贯通,悟彻玄机。再加功勤习,不消年余,尽得全书秘奥,具有惊人法力。
正要出山探寻良友踪迹,元皓忽然寻来。一问经过,才知也得了一位散仙传授。那散仙虽是旁门,人却正直。自称生平共只做过一件恶事,还是迫于不得已,为此还做了许多功德,以为赎罪之意。只是性情古怪,自从见面,便被带往东溟海边一个滨海荒岛之上,历时五年,只管每年两次按时前来传授道法,却不肯收为门徒,也不肯说出名姓来历。每次设词探问,请求拜师,必遭怒斥。元皓也曾虔心跪求,继之以位,仍坚执不允。再说多了,便要翻脸。至今测不出是甚么来历用意。每次来时装束又不一样,所以近年成道,屡向人打听,也无一知晓。上月散仙又来岛上,言说还有三日,便要缘尽,不如留此未尽三日,为他年相见之地。随赐几件法宝。又说方瑛在此得了古仙人所留道书,令来相晤同修,互有补益。并嘱把那道书仍埋原处,不可带走。说罢自去。因此才寻来,良友重逢,又各有了仙缘遇合,俱都欣慰非常。
那散仙所传法术,甚是神妙。二人便在洞中互相传授,各把对方所学,一齐学会。
因二人所居洞府偏近山阴一带,景物荒寒,洞又残破不堪,方瑛居久,习与相安,还不觉得难耐。元皓前居小岛,风景清幽,海天万里,波澜壮阔,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忽然来到这等荒寒僻陋之乡,老大不惯,立主迁居。说海内名山胜域甚多,何必居此?山阳虽有几处灵境,近日往探,早在方瑛未来以前,便有了主人,多半是法力颇高,不是易与。又看出彼此道路也各不同,即便勉强寻到一个较好的所在,日子一久,恐也难于相处。既是风马牛不相及,对方在此多年,住得好好的,何苦结仇生事?还是另寻洞天福地栖身为上。方瑛也并非不想移居,一则那洞是自己发祥之地,下过多年苦功才到今日,心中有些依恋;再则那道书后页偈语,也有和散仙语气相似的。大意是此书每四百九十年度一有缘之士。得书的人精习之后,必须将它埋藏在原发现的石穴之内,外用法术封禁。如不遵从,一带出洞外,书便化去,取书的人也还有奇祸。自己虽将全书记熟,并已解悟,到底日夕相对的天府秘籍,平日珍如性命,一旦埋入地底,永不再见,也是有些难舍。
方瑛正在踌躇迁延,不料元皓因往山阳寻找修真之所,无意中惊动了一个异派中的能手,命两个门徒跟踪寻来。两门徒发觉方、元二人隐居在广成子故居废洞以内,回去告知乃师。因洞中玉叶仙籍夙有传闻,每值月黑星昏,有人空中路过,往往遥见宝气上透云霄。等跟踪入洞查看,却怎么也寻找不到线索。再升空有心查看,便不再现。由古迄今,也不知有过多少人来洞中发掘守候,也没见有人到手。可是洞中居住的人,总是凶多吉少,不是无端遭害,便是有仇人寻来,争杀时起。迭经残破之余,当地又不时发生地震,洞壁倒塌,碎石纵横,几非人所能居。只宋末有人来洞住了十年,忽然道成仙去,并用石块将洞堵塞,在洞外留下偈语,词意甚晦,只有几句是劝后来人不必再为仙籍徒劳,枉自白送性命。山阳灵境甚多,各有修道之士隐居,差不多以前俱曾访过此洞遗迹,见到壁上留的偈语,俱料道书已被前人取走,所以留此字迹。当地又极荒僻,虽只一山之隔,但长年无人涉足。那异派又比众机智,心想:〃书既取走,洞中遗书宝气上烛又出传闻,如恐后人徒劳,尽可明言,何必又将洞门堵死禁闭?偈语后两句并有入洞白送性命等恐吓之言。〃始终疑心洞中不有珍物埋藏,也必有别的灵异之迹。
偏巧这一日山中大雨,正由山外飞回,遥见后山宝光上腾,与雷电争辉。定睛一看,正是广成子故洞发出。立即回洞带了门人,赶往一看,壁间朱篆偈语,已然不见。先料洞中还有禁制,自恃法力,在洞侧攻穿一个小穴。钻进一看,古洞荒凉,并无一毫灵迹。
师徒合力,在洞中用尽心力,连发掘了数十日,前后七次,只差把全洞倒翻,结果甚么也未找到,白把那洞毁了个残破不堪。那宝气从此便没再见。一晃多年,不曾再往。哪知此举白给后来的开了一个出入门户,否则洞门早经前人堵塞,禁法未破,方瑛如何得进?这时听二童说起洞中还有两个修士,法力似还不弱,猛忆前事,知此洞徒有仙灵窟宅之名,实则一无可取。如是常人,还可说是动于传说,求道心切,不畏艰苦。这两人均有法力,肯在洞中久居,必有原故。自己不合疏忽,自从那年破洞发掘,几次徒劳之后,便未再留意。可是那年遗留的偈语,便在发掘那一夜忽然隐去。也许那道书已为这两人所得,正在洞中修炼都不一定。那异派立起贪心,前往窥伺。到时正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