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蹇墨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倒抬起眼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问道,“陶诗序那里。。。。。。你有没有。。。。。。过去看过?”
唐蜜愣了愣,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许蹇墨居然会问这样一句话。在她的心里,曾经和她同来同往同行同吃的女孩子,早已经不再属于她的生活了。之前许蹇墨在电话里跟她说有东西要拿给她,她下意识地就以为许蹇墨是要送东西给她,虽然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很高,可是他突然来找自己,她又实在想不出来,他们两个往日里并没有多少交情的人,许蹇墨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人家都说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是最常表白的时间,以前高中的时候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也在这个流火季节变得不那么艰难了,她甚至在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他表白的准备:应该怎么推辞才显得既不失礼又给他留了遐想的余地,应该怎样笑才让他觉得自己既矜持又可爱,应该怎么说话才既不做作又显出了女孩子特有的娇美。。。。。。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其实许蹇墨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来找她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好,服务生把她刚才要的那杯奶茶端了上来,她拿起来轻轻吸了一口,这才将她巨大的心理落差给稍微平复过来。
许蹇墨来找她,又问起陶诗序的事情,自然是因为之前的那个班上她和陶诗序走得最近,旁人都以为她们是那样情意与共的好姐妹,却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往往是很微妙的。就算许蹇墨不喜欢她,可是那只能代表着现在,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喜欢她。
她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理了理垂在肩上的头发,笑着解释道,“本来是打算考完过后就去看她的,哪里知道考完过后我妈妈就自作主张订了去日本旅游的机票,前几天才回来呢,所以就没有找到时间去看她。”
许蹇墨笑了笑,他没有听出来这背后的敷衍——他和唐蜜根本就不熟,又怎么清楚她的为人,莫说他,就连和唐蜜曾经那么熟悉的陶诗序,也未必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声音里反倒有些庆幸,“那还好我找你找得及时。”他低下头,笑容里有着唐蜜看不见的酸涩,声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低,唐蜜没有听清楚,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许蹇墨,问道,“怎么,班上打算组织同学去看她吗?”她自然想不出来,已经将陶诗序的情书给毫不留情地扔掉的许蹇墨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在她看来,许蹇墨跟陶诗序,就和她与许蹇墨一样,同样是不熟悉的同学,并不了解,若不是因为班上要自发地举行什么活动,许蹇墨又怎么会来找她?见许蹇墨不说话,唐蜜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又端起放在桌上的冰饮轻轻啜了一口,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问道,“还有谁要去啊?”其实她想问的是,许蹇墨会不会去。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男孩子漂亮的嘴角才缓缓绽开一抹她看不懂的笑容,说道,“不是的。。。。。。”他顿了顿,后面要说出口的话仿佛十分的艰难,“是我,是我自己。。。。。。”
唐蜜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从身侧拿起那个盒子,放到桌子上,朝唐蜜面前推了一推,说道,“你要去的话,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谢谢了。”
唐蜜轻轻垂下眼睫,视线钉在那个淡绿色的盒子上面,看盒子的形状就知道里面放的肯定是衣服,她停了停,声音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没有往常的甜美,“好,我过几天空了就去。”
许蹇墨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急急地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声音里是从来没有的恳求,“明天就去,行吗?”
唐蜜脸上僵了一僵,随即展开一个可以把人给甜死的笑容,“好啊,可是,你要怎么谢我呢?”
许蹇墨低下头来笑了笑,眼底有着巨大的释然,“回来过后请你吃饭好啦。”
淡绿色的纸盒子被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浅蓝色带着牛仔风的连衣裙,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昏黄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犹如情人温柔的手将上面的那条裙子一一抚摸而过,唐蜜看着眼前的这条裙子,脸上神色莫测。
屋里大片大片的阴影将她的脸吞食了大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森然。她用力地用上齿咬了住了下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自己不立刻叫喊出来,眼前又浮现出今天下午与她同坐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种神情:微微羞涩,却又带着更加浓重的忧伤,像是此刻的黑暗一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没掉。
陶诗序告诉她,许蹇墨都已经将她的情书给扔掉了,可是为什么许蹇墨还会费尽辛苦地为她买东西呢?她看了一眼衣服背面的标签,是曾经她和陶诗序在那些华而不实的时尚杂志上面经常看到的,一个算不上是十分昂贵但也足够让她们这样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望而却步的牌子。果然是大牌啊,她伸手将那条裙子轻轻拎起来,目光中带着艳羡,看剪裁看设计就和她们平常穿的那些商场里面的衣服不一样。她微微一笑,将那条裙子又重新叠好,放进了盒子里,最后,再拉开她卧室里的那扇衣橱门,将盒子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
昨天才有姜可晨来给她过了生日,没想到今天又有人来找她。
大概是因为姜可晨的关系,陶诗序在少管所里相比其他人要宽松许多,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昨天刚刚有个姜可晨来,今天就又人来看她来了。她猜不到是谁,但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期望来。她期望,那个曾经生她养她的男人,曾经宠爱了她十八年的男人,在她生日的第二天,能够来看看她。
可是走到了会见室,看见坐在另一面曾经熟悉的另一张脸的时候,陶诗序只觉得她心中那一块托起希望的薄木板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断掉了,上面被盛放依旧、已经微薄如斯的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掉进黑漆漆的,看不清底的深渊,再也没有了。每一个人的希望都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她的希望,早就在世事的经历当中一点一点地消磨掉了,到了最后,连仅有的那么一点儿都不给她留下。
她垂下眼睫,将眼底的那一抹黯然给藏住,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走过去,拿起听筒,等到那边的人也将听筒拿了起来,才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来。”
听筒那边的唐蜜笑道,“你说什么话,我们两个这么要好,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她笑了笑,又说道,“只是考高之前没有时间,高考过后我妈就订了去欧洲的机票,我们一家人去玩儿去了,昨天才回来。这不,一回来就来看你了。”
她说完,突然又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样,抬起头来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陶诗序,脸上闪过一丝歉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白了。
那表情,若是在其他和陶诗序一样遭遇的人看来必定有如针刺一般,可是陶诗序却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去玩得还好?”
听她这么问,唐蜜立刻将刚才的那副歉然的神情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边笑着一边跟她比划道,“好啊好啊,你一直想去,结果一直都没有去成。没想到还是我捷足先登了。有空的话也去看看吧。”她仿佛根本就不知道陶诗序现在在坐牢,连少管所的大门都不能出去,况且还是欧洲那么遥远的地方。
陶诗序仿佛没有听懂一般,依然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没有继续接她的话,反而说道,“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来了,我才可以跟你说说话。”
唐蜜也笑了笑,将话题转到另外的一边,说道,“哦,我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是C大的设计专业,就在本市,以后就可以常常来看你了。”
陶诗序淡淡一笑,说道,“那就恭喜你了,也提前谢谢你。”
唐蜜笑了笑,没有说话, 反倒是弯下腰,将一直放在脚边的生日蛋糕提了上来,放到桌子上面,对她说道,“你昨天过生日,我没有来得及,今天给你补上。蛋糕不是你惯吃的那一家,是我们家楼下的,味道不错,你就将就着吃吧。”
从进来到现在,陶诗序才终于将脸上那副淡淡的笑容给挥开,换上了依稀可以见到的往日岁月的笑容来,“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剔。”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唐蜜就睁大了眼睛,好像十分不可置信一般,“你今年还没有吃生日蛋糕吗?你爸爸也没有给你准备?”
陶诗序眼神深了几分,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事实上,昨天来的姜可晨也没有买,不知道是因为拿不准陶诗序的口味还是忘了,至于那个男人,他恐怕早就忘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人和他血脉相连吧。
见陶诗序不说话,唐蜜自然是认为她默认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优越感。从来都有陶诗序比她强,两个人走在一起,她总是当陪衬的那个。陶诗序比她高比她白比她漂亮,成绩比她好,家境也比她更加的优渥,连在学校里的人缘都要比她好许多。每一次,每当陶诗序认识一个新朋友,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插进去,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比陶诗序跟那个人更加的熟悉;陶诗序有一条什么样的裙子,她也要去买一条差不多的,价钱上面没有超过她,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总是要虚报那么些出来;陶诗序的所有秘密她都要知道,自己的事情她也会忙不迭地告诉陶诗序,要是陶诗序有什么隐瞒了她的话,她就要好几天不理人;她喜欢装公主,又常常在陶诗序面前炫耀,但是本来就不是那么娇生惯养着的人,所以又经常不成功,不成功她就要迁怒于陶诗序。。。。。。
这样的一种心态,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