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妃脸上笑的端庄:“好了,你也别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谁能说不?何况嫁做十一皇子正妃是光耀门庭的事,你还别扭什么?”
明艳锦袖拂在桌上,殷采倩柳叶眉一扬:“什么光耀门庭?我干嘛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十一皇子出身高贵俊朗潇洒,那点儿不让人喜欢了?”卫妃问道。
“他好,自有喜欢他的人,反正我不喜欢。”殷采倩嗔道。
卫妃抬头看了看她:“都行了及笄礼,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多上门求婚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偏着了魔似的念着凌王爷,害得舅舅也遭母后训斥。你我都是嫡出长女,婚嫁系着家族荣辱,岂由自己喜好?”
殷采倩俏面微红,眼前不由便浮起个桀骜不羁的身影,一双风华清冷傲然深邃的眸子,那日看着他纵马驰入神武门便再也忘不掉,像是刻了在心头。她不满的转身:“姑姑为什么就非要我嫁给十一皇子,嫂子,你嫁给七哥,难道不是喜欢他?”
卫妃责怪道:“胡说什么,别人怎能同七爷相比,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做他的妻子?”
话说如此,眼中却透出一丝怅然。只是他心中,念念不忘是谁呢?温润之中的疏离,风流之下的落寞,又是谁能得他真心一笑?良宵新婚酩酊大醉为谁?宿立中宵独自望月为谁?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觉得如此遥远,完美无瑕的姻缘偏偏叫人无从看顾。
心念之中一腔暗恨都转到了靳妃身上,她狠狠的将手中精绣一捏,白首鸳鸯图扭曲在绿阳春晓中。
门帘掀动,掌事嬤嬤进来,神色颇为慌张:“启禀王妃,凌王妃将靳妃生产之事上禀了太后和皇后,还叫人去请七爷回府了。”
“什么?”卫妃怒道:“凌王妃?”
“她人已往靳妃那边去了。”嬤嬤俯身说道。
“看看去!”卫妃拂袖起身。
雨打残荷,在水面上溅起清冷波澜。
卿尘正走到靳妃住处,迎面卫妃同殷采倩带着几个侍女赶来。
“不知四嫂来了,有失远迎!”卫妃上前拦了去路,屋中依稀传出靳妃阵阵呻吟。
卿尘向她看去:“不敢劳动大驾,请让开。”
脸上虽淡淡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幽深里一星微锐直逼卫妃眼底。
卫妃脸色一变,抬眼看卿尘立在阶前。风雨萧萧中玉色纹裳轻飞,容颜似水带着高华傲气,如这灰暗的天地间一抹清色,飘逸出尘。
这便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女人,连新婚之夜醉中都喊着她的名字!心底嫉恨翻腾,语出不禁尖刻:“四嫂又没嫁到湛王府,何必来管这里的闲事?”
“我若是嫁进湛王府,说不定躺在里面痛苦的便是你。”卿尘明澈眸底隐有怒色,恼她狠毒,丝毫不留情面:“一尸两命,即便专宠与七爷,晚上在他身畔你合得上眼吗?”
“我与七爷的事哪用你一个外人妄加揣测!”卫妃怒到极点。
卿尘玉容清冷,声音隐寒:“靳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测,即便七爷不追究,我也绝不会饶你!让开!你是想让我进宫去请太后,还是皇后娘娘?”
“你……”卫妃气结,却被殷采倩拉住:“嫂子,接生嬤嬤不是候着了嘛,我们里面坐着等吧。”说着对卿尘使了个眼色,似是让她快些进去。
卿尘一愣,不料她来打圆场,却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靳妃房里走去。
殷采倩虽庆幸卿尘赶来救靳妃,却心中亦百感翻杂。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七哥,偏偏她凤卿尘不想,偏偏她要嫁给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想尽办法相胁父亲去凌王府提亲,却只换来寥寥几句顾全场面的婉拒之辞。银牙微咬看着卿尘背影,到底意难平。
靳妃早已疼的几乎昏迷神志,汗湿枕畔,平日秀美温婉的玉容苍白如纸,完全失了血色。
被褥间鲜红一片,似乎是生命渐渐流失在这里。
卿尘倒还沉得住气,把住她关脉,沉声唤道:“靳姐姐,是我,别睡过去!”
金针微动沿几个穴位刺入,靳妃略清醒了些,透过眼中濛濛清泪依稀看到竟是卿尘,挣扎说道:“卿尘……七爷……七爷……”
似是呓语,声声呼唤,靳妃唇间一片血色,隐忍着痛彻心腑。
卿尘怔住,心头猛的一酸,低声安慰道:“七爷在呢,他在外面等着,等孩子出生就可以见到他了。”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好过冷酷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真实的残忍。
泪水凌乱,靳妃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卿尘的手:“……为什么……嫁来府中的……不是你……啊……”
断断续续的话被痛呼淹没,为什么?卿尘低声问自己,她也有多少为什么想问,却只能柔声说道:“这是七爷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坚持着,很快就好。”
若非情到深处,谁愿忍受这样的委屈和痛苦?
金针入穴稍稍缓解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卿尘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响起,靳妃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接生嬤嬤也赶了进来,侍女们端盆执水,进进出出,匆匆忙忙。
这是七爷的孩子,七爷在等着,等着孩子降生。
卿尘笑着答应,温言安慰,竟亦忍不住泪水涟涟。
多情总被无情伤,此时的夜天湛究竟在哪里?
他如春风般温雅风流,掳获了多少女子的心。她们为他痴为他狂,他任她们痴,任她们狂。
他人在何处?心在何处?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天暗。
夜天湛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卫,迅速往府中走去,披风轻扬,轻甲佩剑一路微响,步履匆匆。
方至门前,室中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他猛的抬头,眸底忧喜难辨。
“七爷,你可回来了”卫妃笑意娴柔上前迎他,亲手接过披风,看到他这身装束突然一愣:“这是……”
“靳妃怎么样?”夜天湛开口问道,竟似对府中花团锦簇之下的争宠算计毫不知情。
女人之间的斗争,掩在姹紫嫣红深处,不见血光,却杀人于无形。
“从清早到现在,急坏我们了,又不敢去催你回府。”卫妃转身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快先暖暖身子。”
“你辛苦了……”夜天湛伸出的手突然停住,话音断落,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凝滞在那里。
卫妃回头,看到卿尘举步出来,夜天湛目光中泛起轻涩温柔,全部落在了那白衣浅影之上。她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强自留着笑意。
刚刚掌起的茜纱灯下,卿尘一手扶着屏风,低头对医侍吩咐着:“生产前后万万不能用人参,否则极易血崩,以后多记着些。”
那医侍恭谨的记下,卿尘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去,正遇上夜天湛熟悉的目光。她忽然微微一颤,眼前夜天湛长剑在身戎装束甲,墨色战袍给他温文尔雅的风华中添加了一抹罕见的肃锐,整个人如同剑在鞘中,深敛着秋寒。
平州四十万大军虚待主帅,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军情紧急,连日不眠不休布置停当,即刻便要挥军北上。
天帝教子从不偏颇,膝下皇子自太子始无人不曾身披战甲历练疆场。虽不是人人如凌王般威震四合,却都是可用之才。
亦曾带兵平夷寇,肃边防,夜天湛的军功掩在文雅贤德的名声下,几乎被人遗忘。身后宗族显赫并不需要他将自己放逐征战浪迹边疆,他本已拥有的太多。
竟真的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卿尘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愿说。
她同凤衍赌,赌天朝的皇权更迭,赌凤家的荣辱兴衰,赌这场战争唯有夜天凌能胜。
疆场青冢埋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血染长天无情,处处是杀戮以及死亡。
如果她赢,陪送的是否会是夜天湛的一切,乃至性命?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卿尘眉宇深锁,原本积了满心的责备停在嘴边。面前牢牢看住她,那双一向如湛然晴空的眼眸,隐隐尽是红丝,似是彻夜未眠,疲累万分。
“恭喜七爷,是个小王爷,母子平安。”卿尘敛襟,终于轻声说道。
夜天湛方回神:“哦,有劳……四嫂。”
卿尘笑了笑,眼下看往卫妃。卫妃垂头掩去眸中神情翻涌,盈盈拜倒,声音柔软的像是最温顺的妻子:“恭喜七爷!妾身已叫人备下了十全汤,靳妃生产辛苦,需得好好补养才是。”
夜天湛看了她一眼,点头柔和的一笑:“还是你有心。”
雨已停,风萧萧。
“那妾身先告退了。”卫妃盈盈施礼,宫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浅影,只能看到一点红唇娇艳欲滴。
整日的疲惫骤然袭来,心口泛起的一丝丝隐痛让卿尘无力再去分辨这是是非非,她稳了稳心神,在卫妃之前举步向外面走去:“天色已晚,七爷进去看看吧,我告辞了。”
乌云未散,天穹仍灰暗的压抑。却是这冷落秋风带来一阵凉意,舒缓了心中的滞闷。
卿尘筋疲力尽的扶着阶栏站了一会儿,手中握着的金针透过软缎微微刺痛了掌心。
抬眼望去,那片记忆中碧叶连天的荷塘隐没在渐暗的天色下,残枝败叶,零落水中。
身后靴声微响,一阵寂静后传来温润的声音:“卿尘。”
卿尘回头,看到夜天湛站在身后,戎装衬托下的俊朗风神,无比熟悉却又陌生。
相对无言,自从嫁入凌王府,再未单独见过。眼前这一瞬间,卿尘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这荷塘近旁,看夜天湛蓝衫倜傥,笑的云淡风清。
那微笑似极了李唐,勾起七情百味,却更驱散了伤痛阴霾,暖风拂面,夏日浓荫,层层涌上心头。
沉默中,夜天湛目光落在卿尘手中金针之上,终于还是先开口道:“你的医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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