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悦地看着我,开始绘述他外科手术中的种种经典案例。
我发现我又一次高估了自己。听到把心脏挖出来的那段,我感到有点反胃。为了掩饰我之前的豪言壮胆,我含蓄地说我想去下化妆室。
我到洗手间洗了五分钟手,又漱了漱口,才恢复了淡定。回座的路上,半掩的竹帘背后,我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隔了很远,但那道身影,是我朝思暮想的,一眼就能确定的。
胸外科说的那些心脏手术,好像正在发生。心脏暂停了跳动。这是我和他分手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他。
我集中意志迅速离开,回到座位。我问胸外科想不想换个地方喝杯咖啡。我说尽管是夏夜,露台的风还是有点凉。
胸外科欣然答应,结帐买单。走出玻璃包房,肩上一暖。胸外科把西装盖在我身上。为示郑重,这样的夏天他还是穿了西服来,并且派上了用场。
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唯一能为霍郁做的,就是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天我妈说介绍人说胸外科非常中意我,问我意向如何。我说我觉得他很好,想接触看看。
胸外科工作非常繁忙,他下班的时候我往往已经进入梦乡。就算双休也未必能凑到一块儿。一个月能碰上一两次面已经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约会了一次感觉熟悉点了,隔开半月再见又觉得完全是陌生人。这种状态不像恋爱,从我私心而言,我希望这个阶段能无限拉长。
《年华》剧组征求我的时间档期。负责人在电话里介绍说,他们最终定夺的电影编曲不日将到达,这位新人年前曾在中国办过个人演奏会。因才色俱佳,很有卖点。
巨幅的海报,大雪的冬夜在我脑海中浮现,我问他这新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白顷,英文名叫kiros。”
我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打电话给他。我说我能不能不去,我相信以白顷的才能一定能准确地将电影的意境呈现出来,我去不去都一样。
他很为难,劝说我道:“我们请到他不容易,因为他是做古典乐的。你的小说里有很多古典乐的场面,我们才邀请他来制作电影音乐。况且他从美国飞过来,如果作者本人连面都不露,不太礼貌。”
我只好答应下来。
与白顷会面的前一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1347字打头的号码不停地闪烁着。我犹豫了许久,按了接听。
“方侠?”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尽管我明白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但这声音响起时,心底还是会有一丝悸动。
“是的。白顷。”
他默了下道:“你认得我声音?”
我轻轻“嗯”了一声。
轻微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
“我刚落地,现在去酒店。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我缓缓道:“Kiros,你接这个case的时候知道我是作者对吗?”
电话那头有风的声音。他说:“是的,不是你的话我不会接。”
“为什么?”我问。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我觉得在电话里说这个有点尴尬。稍等。”
风声渐弱,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白顷说:“好了。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我本来是想和你当面说这事,但恐怕你不愿意出来。我明白,我很抱歉一再打扰你的生活。你的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一半。另一半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我说:“也好,我听着。”
他说:“在巴黎和你遇见后,从你身上我看到另一个白岂,我想了解他,了解和你相处过的那个白岂。这样的理由,你接受吗?”
这是什么理由?一对声音外貌都相同的双胞胎还需要从我这里来了解。我忍不住道:“你这个理由算是前一半还是后一半?这半个理由不会就是个楔子吧,剩下那半能写部小说。”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你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说:“那你的实话也太实了点。就为了你想全方位了解你弟弟,就飞到这里来与我共同工作,从我的一举一动,衣食住行里挖掘他的影子?”
他轻描淡写地说:“方侠,你是在暗示说其实我是在追求你,才飞到这里和你共事,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来掩饰。”
我一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听我解释,继续道:“原来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做得很隐蔽。”
我所有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塞住,半句也说不出了。慢慢地坐到沙发上。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他的声音传来:“没吓到你吧?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
白岂的那封信我读过几百遍,熟到已经能够背出来。他说过他的哥哥是个音乐天才,却对凡尘俗世一窍不通。这个白岂眼里世事不通的天才,就在刚刚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以那么……熟悉的方式。
或许白岂和白顷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白岂的情商如此之高,他的同胞哥哥却是情商为零的天才,这原本就是无法想像的事情。
正如白岂不了解白顷般,白顷面对慧极必伤的弟弟也未曾走进他的内心世界。直到他离开人世,他的点点人生轨迹遗留在白顷的生活中,才让他有了探究的欲望。
又或许,白岂的死使白顷不得不走出他的精神领域,负担起白岂的那部分的社会责任。
我打开抽屉,那个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两条手机链,上面坠着字母BF。
“你想怎么了解?从哪里开始了解?”
他不紧不慢道:“从你开始了解。如果可以,请你带我去所有你们去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个胸外科,我连名字也懒得取。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他领便当,会一直叫胸外科,没有名字……胸外科:就算是男配的男配,没有名字也实在太过分了。毕竟是有台词的。
、第 40 章
白顷聆听我的叙述,把《年华》里提及的所有音乐选段编了号,注明应用于不同的桥段中。最后一段音乐敲定,他侧脸看我,赞许道:“你对古典乐很熟悉,而且乐感很好。”
我笑笑:“制作整部电影的背景音乐需要多少时间?”
他说:“那要看你要求有多高了。这次我会待很久。我停了半年的演出。静下心来研究作曲也不错。”
他完美的手上有一道泛红的疤痕。他握住咖啡杯,将伤痕隐去。从容道:“你在巴黎的事情如何,解决了吗?”
我心中一痛,黯淡道:“解决了。”
“Kiros;你工作结束了?”一把柔弱又糯糯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音望去,果然声如其人,眼前的女生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雾气的美眸,白嫩的肌肤,长得像加勒比海盗4里的美人鱼。
白顷放下咖啡杯,道:“我介绍一下。方侠,小说的作者。Kathy;我的朋友。”
Kathy。那个声音如同旧时光的风铃声,在记忆里渐渐还原。
“哦,我忘了,”白顷的声音再次响起,“Ken在邮件里说过这件事。我重新介绍一下,我的前女友,Kathy。”
Kathy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诧异道:“你?什么邮件?干吗对生人这样介绍我?”
白顷淡然道:“方侠是Ken生前的女朋友。她知道你曾经是我的女友。”
Kathy的脸一下子退去了血色,越发白得惊人。她看我的眼神有着难言的震惊,甚至惊慌。她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望着白顷,干干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和她联系上?”
白顷淡淡一笑:“我和你不也联系上了。六人法则能联系到世上所有人,况且我们彼此间本来就有渊源。”
他俯身收拾了乐谱,对我道:“你等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把东西放回房间,我们出去走走。”
未等我回答,又对Kathy道:“你让Jessie陪你玩吧。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饭。”
他侧头说了句“等我”,向电梯走去。Kathy大约是回过了神,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白顷看着她,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将手抽出,道:“每人都有自认为重要的事。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说出来也许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Kathy的眼圈泛红,看起来楚楚可怜,幽幽道:“那我呢?我不重要?我为你放弃了英国的家人,再跟着你来中国。在这样的异国他乡,我只有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无足轻重?”
今天早上出门前,我断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小说情节的一幕。而且两大主角还和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关系。我看着他们的戏剧人生,进退两难。
白顷望着我,轻拍了下Kathy的肩,叹息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坐了这么久飞机也累了,留在酒店倒倒时差。”
Kathy泪眼婆娑地还想说什么。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白顷对我使了个眼色,走进了电梯。
我犹豫了0。001秒,迅速跟进了电梯。按了关门。Kathy凄惶的脸消失在电梯门外,这个曾经带给我阴影的名字,我初次见她,亦带给了她伤害。在她和白顷的角逐中,我选择了白顷。
白顷斜睨了我一眼,道:“你挺机灵的。”
我答:“你是第一个用机灵形容我的人,大概学了七八年,我终于学会了看眼色。”
白顷按着楼层说:“你是和我一起去房间放东西,还是在大堂等我?”
我说我还是去大堂等他吧。就韩剧定律来说,如果我跟着他去房间,必然会遇到熟人,发生一场解释不清的误会。
我在大堂等了会儿,打破了韩剧定律。没有熟人,白顷很快就下来了。
他递给我个袋子,说:“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机场买的,小礼物。”
听说老外有赠人小礼物的习俗,不收倒显得矫情。我道了谢,接过袋子,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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