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鼓震的嗡嗡响,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这时,右手已经顺着目光摸到匕首。随着他的大喝,我的手臂好像突然灌满了力气,伸手一拔,“噌”——匕首带了出来。
就势一扑,借着自己身体的重力,而他重心不稳的时候,把他压在床上。我上他下,重要的是我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方在此时,喜颜等人才惊呼出声:“将军、夫人!啊——!”
“闭嘴!”杨不愁比我冷静的多。喝住他们,看着我道:“你要谋杀亲夫?就凭这?”眼皮向下一撩——
我顺着看去,额头变作壮丽的庐山,瀑布巨汗三千尺:匕首还没出鞘呢!
他冷笑一声,就要起身。“绷——”的一声清吟,寒光一闪,一抹红花绽放,半截出鞘的匕首搭在他的脖子上。脱鞘的时候,贴着他的肉,划破了一处。
“对不起,太紧张了!”我试图微笑着说,“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拿不稳!”幸好我玩过军刀,大致了解绷簧的作用。关键时刻还算及时找到,弹了出来。
右手压住,左手甩掉刀鞘。
杨不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睛在匕首和我之间打转:“你敢威胁我?”
“不敢!狗急跳墙而已!”
一边说着,一边逼着他仰面躺下。我凑近了看他,一直看不清的丹凤眼还是很难看懂。只有脖子上不断溢出的血花,红的刺眼……
“你、你干嘛?”
我只是伸出舌头舔干净了那处伤痕,他结结巴巴的喝出来,随即骂道:“妖妇,贱人!”
“嘴巴放干净点!”我压了压手中的匕首,早就换了一个完好的地方,免得扩大他的伤口:“你以为我现在会拿云南白药给你止血吗?还大将军呢,你不知道人的唾液可以止血吗!呸!”我恶狠狠的吐出口中唾液,做无比厌恶状。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碍眼,就舔了。
我知道,我是黑山老妖。
“你们都退下。”我盯着杨不愁说道,“想让将军完好无损的,就给我出去!”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传来或轻或重的脚步声。院子里脚步杂沓,不干我事!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了,我才对杨不愁说道:“杨将军,得罪了。”说毕,突的站起来,手腕翻转,刀刃向己,刀背向他,双手捧着递给杨不愁!
“你、什么意思?”杨不愁慢慢坐直身子,不忘打理自己凌乱的衣袖。动作缓慢而谨慎,仿佛随时准备出击的豹子,全身的毛都乍着。
我退开一步远,说道:“表明一个诚意,请将军少安毋躁,解决当下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能用那么平静的口吻说话。
“当下的问题?”杨不愁接过匕首,把玩儿着,“用这种方式求饶?”
我笑了,说道:“我命如草芥,死不足惜,求饶不求饶的尚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军的清名,还有——”我顿了一下,下面都是猜的,但愿猜准了:“还有皇上面前怎么交差!在这个时候,将军更不想惹什么麻烦吧?”我说的模棱两可,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朝局究竟如何。
“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杨不愁不屑的扫了我一眼,让我觉得他手中的匕首随时可能飞出来刺入我的心脏,“纪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呵呵,”我笑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的说下去,“女儿是有两个,指婚却只有一次。不知道将军怎么解释我因何死亡,或者告诉皇上是谁、为什么劫走我?!”
杨不愁,你若是敢现在和太师掰了,就不至于留我一条命,还任上官飞花那么猖狂!
纪府和太师府在朝上势同水火,大将军在军中威信深重,皇上早就想亲政,太后却不想放权。两派人都想拉拢大将军,大将军却八面玲珑,即使军权被夺,也不肯得罪任何一方!
这些是我在纪府的时候,听家人零星讲起的。
我的婚姻便是这一切争夺的妥协产物。
杨不愁看着我,向前踏了一步,我本能的后退,换来他眼里真真切切的不屑。此时,我发现我真的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了!
“你要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道:“你让我以纪夫人的身份留在府里,承诺永不伤害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杨不愁嘴巴一歪,好像听见什么笑话:“永不伤害?你以为我肯吗!”他的口气恶狠狠的,好像随时准备撕了我!
我想起洛玉箫的誓言,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至少我现在还可以要求!”
沉默降临。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我就越笃定。只有在乎,才会引发思考。只不过思考的结果可能是,他准备随时毁约。
其实我要的也是权宜之计。
他缓缓说道:“你以纪夫人身份留下来……继续给我抹黑吗?”
我道:“当然不会!我和洛玉箫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事情!”
杨不愁冷笑道:“你们纪家和无影剑瓜葛很多啊!”
我低头报以沉默。
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好,我同意你以纪夫人的身份留在府里……永不伤害你!你也……别忘了自己说的话!否则——”下面没有说完。我若违约,他就违约,公平无非是彼此钳制。
看他离开,我突然不怕死的叫住他:“等等!有件事提醒你,我嫁的是洛玉箫。你应该记得,拜堂的时候,你没在我的对面,盖头也不是你揭开的!”
“你——”他愤怒的转身,我挑衅的扬起下巴!姑奶奶从来不偷人!
“嗖!”寒光一闪,耳边一凉,匕首擦着我的脸插在身后的墙上。杨不愁半边脸的肌肉哆嗦着。我机械的移动着双腿,走到墙边,匕首已经没入墙壁,只留一个把柄。
“多谢相赠!”我摸摸匕首,佯自镇定,“改日定会取下,留存、纪、念!”
哼!他转身离去。“滚开!”院子传来怒喝!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手脚不停的发抖,连头都无力的想耷拉下去。
“夫人!你的脸——”喜颜进来,看见我的模样惊呼。
就着镜子一看,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是方才匕首留下的。
指腹轻轻的抹过,不疼,只有火辣辣的感觉,和眼眶里一样,好像着了火!
烤干了,我的泪!
睡了三天,才感觉好些。除了腿继续疼之外,其他的就像这初冬的太阳一样,舒泰的不得了。
我这里形同软禁,除了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便是负责洒扫的仆人都不许出去。到了门口,自有人接应,把东西运进运出。
喜颜他们很难开心,我也不强求。这地方虽小,却是我最后的容身之处了。那一夜,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但是同时,却带给我不同的刺激,包括舌尖舔在他的喉头,略带甜腥的血花落入口中时的感觉。
这两天,我总是看着那把匕首发呆,上面的红宝石圆润而坚硬。让我不由自主的抚摸它,愣愣的发呆。
我不想,也拒绝去想外面的一切。杨不愁,洛玉箫,上官飞花,纪青月……
“夫人,纪大小姐来了。”喜颜已经不再怕我,上来轻声禀报。
哦?她怎么来了?还是杨不愁有什么事?
“听说妹妹身体不舒服,姐姐特地过来看看。”纪青月坐在我面前。
舒暖的阳光下,她的头发泛出一点点乌金色,所有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抿在一起,和我的零乱相映成趣。看着影子里,自己披散的头发飞起些许碎丝,在光影中随风跳动,我伸手抓住一些,拿在手里把玩儿。这才回道:“多谢姐姐。已经好多了!”
她看看我,眼里有同情有了然,惯于握剑的手伸出来,一只碧绿如水的玉镯赫然在目。我记得,那是纪夫人一直戴在身上的。
她是亲生的。
她喝茶的姿势很优雅,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即使行走江湖,也无法抹杀天生的高贵和后天的教养。
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两人都在等对方说话。我只好略尽地主之宜:“姐姐……吃苹果吗?”
宝蓝色暗花蜀锦铺着的桌面上,放着一盘水果。上官飞花很照顾我,这两天送来不少好东西,杨不愁保持缄默。府里形成一种奇怪的“和谐”氛围。
“多谢妹妹。”她客气的推辞。
我手里只有一把正在把玩儿的匕首,随手拿起来,弹开镚簧,转着圈的削起来。沙沙沙的声音在我们之间断断续续的响着,我的技术不好,深一下浅一下,总是弄断。
她只是看着我,也不吭声。
削到一半的时候,她似乎忍无可忍了,“这把匕首……”
哦?又断了。我索性挥了挥手里的玩意儿:“好看吧?不过我不太会用。”
她道:“和将军身上的那把——很像!”
“是吗?”我漫不经心的回答。试图把她的话理解成,将军身上有很多把匕首,我这把和某一把很像。那我就比较抱歉了,谁知道你说的哪把啊!继续奋斗在苹果上,沙、沙、沙!杀、杀、杀……
推辞了一会儿,她接过我手里坑坑洼洼的苹果,笑着说:“谢谢妹妹。不过,将军那把匕首断不会用来削苹果。”
我拿了一串葡萄,一颗颗塞进嘴里,道:“当然,我手里的撑死了也就是金盆洗手解甲归田什么的。”
开个玩笑,沉滞的空气轻快一些。
纪青月吃了两口,放在手边的鎏金细瓷白玉盘里,说道:“我这次来,一是看看妹妹,二是——关于洛玉箫的。”
我的手顿了一下,又塞了一个葡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为这是默许,继续说:“三天前,洛玉箫依约到了衙门投案自首,将军亲自过问的案子——我也在。”
这是不是表明她什么都知道?我连脸红都不会了,吐出葡萄籽,撒进手边的青盘。紫色旋纹灿锦织就的华服,留了个衣袖在桌边,和宝石蓝色相辉映。
“他什么都承认了。包括、包括头天晚上来找妹妹。”她看看我,我冲她笑笑,递给她一串葡萄。她尴尬的躲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