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脑子也回来了,“我现在是制衡杨不愁的重要砝码,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怎么样我的。”
我想着怎么解毒,拿出一个筷子递给他:“拿着!”
“干嘛?”他吃力的抬起头,额头满是密密的汗珠!
“我救你的命!买你的命!买你和纪青月一刀两断!”说完,食指压住他的舌根,哇的一口,吐出一堆浊物。屋里立刻弥漫着一股腥臭,裙子下缘也是。
“宛芳!宛芳!”我叫着贴身丫鬟的名字,丫鬟匆匆跑进来,看见这景象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解释,我一股劲的喊着:“盐,还有水,要很多水!”
唉!宛芳一叠声的折腾。
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吐”,把那东西洗出来!
“4%的淡盐水!”我念念有词,灌进他的嘴里。
水沿着嘴角留下来。
再灌。
流下来……
“红锦,没用的。”洛玉箫抓住我的说,“让我说说话吧。你这样我说不出来。纪青月的毒药入口即化,早就走遍经脉了。”
“不可能!没有吸收那么快的毒药。都是骗人的!”我大声讲,轻而易举的挣出自己的手腕,舀起一勺水就要灌。
他的手臂很软的抬起来,我却无论如何灌不下去。黑紫的嘴唇,还有七窍慢慢涌出的黑色血线……
“来生……我一定做个好人……娶你……过日子……”他断断续续的说,面皮逐渐变的青白,“江南……带着墨墨……我的……家乡……桃花村……”
我手忙脚乱的擦着越来越多的黑血,哭着说:“不去!我不认路。你不能走,你要教墨墨武功,你是他爹,你要保护他,你要保护我们娘俩不受欺负!”
他的眼睛倏的一亮:“真的?我……我是墨墨的——”
我拼命的点头,他的眼睛闪亮的可以透过朦胧的泪眼,直直的照进我的视网膜。欣喜的,欢快的,愉悦的,好像一首哈利路亚在我的世界唱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渐渐的,他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是墨墨的——”最后一个字卡在最后,他的喉咙滚动了两下,裹着血腥,吐了出来,含混着,我始终没有听见。
“爹!你是墨墨的爹啊!”我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刚才他们还势不两立的玩儿着轮盘赌,刚才女人还恨得他牙根儿痒痒,刚才还有一杯最像毒水的茶杯递给他,但是当他真的死了,这个女人却放声大哭。这世界太不可思议了!
我好像分成两个人,一半状似解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的一切;一半在痛苦中挣扎——似乎没有出来的迹象。
这就是我吗?
黑色铺天盖地的冲过来。一抹刺眼的亮光中,我看见一个人的脸。
终于,那解脱的一半也被拽回红尘。
“夫人,夫人!”宛芳颤抖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我才看见眼前死去的终究死去了,活着的依然活着,没有奇迹,没有梦,没有……什么都没有!
“下去吧,让我静一静!”我坐在床边,手帕上已经满是腥血,剩余的一点白色的角落,慢慢的擦拭着洛玉箫脸上凝结的血痂。
“亏你笑的出来。害我这么惨,你怎么笑得出来?”
哭哭笑笑,我自言自语,没有意识。
“红锦。”
是谁?抬头看,有人点亮蜡烛,幽光里,杨不愁拿着一封信站在我面前。
“出去!”
“红锦,这是洛大侠留给我的信。真没想到,他竟然安排在过了子夜才送来。”杨不愁不理我,径直说着。
人都死了,搞那么神秘做什么。
“他什么都告诉我了。青月做的事情,太过分了。他要我保护好你。”
我看看他,又看看静静的躺在床上的洛玉箫:“那你打算怎么处置纪青月呢?”
“这……”杨不愁一时无语。
“出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洛玉箫的脸白白净净的,嘴角噙着凝固的微笑。淡红色的疤痕穿过半边脸,好像调皮的天使不小心摔破了似的。
人不能太纯粹的,不能太固执,不能太自我,不能……不能!
郊外,青山,白雪,黄土,石碑。
我抱着墨墨立在墓前,灰烬在风中飘扬。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是年夜了,想不到,我和墨墨会在这个时候送别这个男人。
“这是洛大侠的剑。留着做个纪念吧!”杨不愁双手捧剑,
“谢谢,不过,还是将军代收吧。”我抱着墨墨,不看那物件,眼睛凝定的地方是一片虚空,“我只想墨墨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有没有它并不重要。洛玉箫留给我们娘儿俩的已经够多了。”
“这个——,金钱乃是身外物,何况墨墨一个男孩子,总要学些本事。”
“不,除了金钱,他还留下教训。我会教给孩子很多教训,做人不能那么纯粹,太傻了!”
杨不愁默然,半晌才说:“我……很佩服他。能做到——不易。”
沉默,风在林梢穿过,他是不是回到天国,传信来告诉我一切安好,勿念?
转过身,远远的站了一个人。
她的脚步依然轻盈,白雪上几乎没有痕迹;身姿依然优雅,只有衣摆微微的在风中摇曳。
“他是个傻子!”纪青月走到我跟前喃喃的说,“像你这种小偷强盗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做。”
我看看杨不愁,他的眼睛看着墓碑,没有任何波痕。
“你说的没错。像你这种女人也不值得他这样对待。”怨恨不会因为死亡消逝,活人间的争斗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变得更加尖锐。连我——都控制不住的反唇相讥。
“你!”她秀目圆睁,牙眦欲裂。我可以轻而易举的看见她眼角的泪痕,是为洛玉箫吗?我倏的转过头去,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缠,无论是美丽的、哀愁的、丑陋的、遗憾的,都与我无关!如果爱情可以分颜色,他们留给我的是黑色;如果爱情有滋味,他们留给我的是苦涩。我活下来了,至少暂时还活着,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夭折,可是中间的痛苦还有那些撕心扯肺的焦灼与绝望,有谁与我共担?
我依然是一个人,墨墨还小,我可以保护他,但是谁来保护我?“人”字的结构是相互支撑,为什么我这里只是一个“卜”?
这些不是纪青月的眼泪可以抹去的,也不是洛玉箫的死可以消弭的,更不是报复可以补平的!它们是大树身上的节疤,永远睁着黑色的眼睛,随着生命的延续存在着。
我抱着孩子走开。洛玉箫走了,我的人生还要继续,我还要抚养墨墨,心头渐渐平静,平静成一缕叹息。有些人,一辈子也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躲开她!
风依然呼哨着掠过,好像在长城上,旷野间一般。那年轻的男女,面对皑皑白雪,笑语戏谑——
“你爱我吗?”
“我怎么知道!这会儿说爱了,下一刻忘了怎么办?变了怎么办。”
“你还想变!”
“事物是在普遍变化中的嘛!我可是接受马列主义者,优秀共产党员,人民的好警察。”
有欢笑,有哀伤。遥遥相对的烽火台上,几个黑衣人向这里望来。
我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死亡的寒意却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冷汗淋漓,又是一场惊梦。
“你有什么打算?”第二天杨不愁问我。
纪府派人把纪青月接了回去,听说连衙门捕快也不做了。皇帝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是洛玉箫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多少应该有些吧?
“没有。这三年就在你这里留着吧,等墨墨长大些,我们回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过日子。”
杨不愁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轻抚墨墨,他似乎感应到什么,黏我黏的厉害,比平日都要敏感。
“你是墨墨的爹,你的儿子叫洛墨黎。”
墨黎,莫离,终究不能与我莫离!
转眼新年到了,烟火飞满夜空。家家都在除旧迎新,过完初五,大臣们之间开始相互走动,有些人开始张罗酒宴。
万铁子和烟琴公主的大婚定在正月十五,普天同庆。
杨不愁给我换了一个院子,新院子紧邻花园,住处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阁子。从最顶层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远远的街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之于他是一份义务,他之于我是还一份墨墨继承的人情。
“夫人,”宛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有人送封信给您。”
这个时候会有谁呢?
信笺是百花莎草纸,宫中专用。
展信阅读,原来是烟琴公主的请柬——正月二十五,驸马府,大宴宾客。
正月初一,皇上照例大赦天下,曾有旨意:许我在京城内走动,但须得有家人陪侍。若是走失,则杨府上下共罪。而且,我还是不能出城。洛玉箫的葬礼,是杨不愁请旨后的特许,并不做数。
去,还是不去?我把奶妈凤嫂叫过来。
铜花菱镜里的脸模模糊糊,发是乌的,脸是白的,唇是红的,额心常点的一抹朱红已经被抹去,但是两腮已经不见出嫁时的婴儿肥,腮边的分明的轮廓带给这张脸的除了沧桑还是沧桑。两年了,我来这里有记忆的时间已经两年了。
“凤嫂,听说您原来和宫里挺熟?”
凤嫂因为可以同时带自己的儿子,做事格外尽心,此刻见问,便道:“是啊,我们家邻居有个大姐,就在宫里做奶妈,刚刚回来探了趟家!”
“哦?那您可知道这个烟琴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奶妈已经听说烟琴公主下贴的事情,想了想说:“烟琴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柳贵妃生的女儿。柳贵妃命薄,公主一岁多的时候就西去了。皇上非常伤心,就请皇后代为抚养。皇上曾经说过,后宫百花盛开,不如柳色报春。所以一直以来非常喜欢这个公主。不过,皇后是上官太师家的亲戚,太师自刎后,皇后也悬梁自尽。没想到,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宠幸公主,连公主自己给自己选的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