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他已经没有心事在眼前的食物上,一心记挂着他的小马驹。
快到中午时,老秦的身影一进入餐馆内,赐赐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奔过去,“在哪,在哪,买了吗?”
老秦一把抱起赐赐,“买了,是匹红色的小马驹,不过要等到回去时才领。”
我朝外望望,这时街上的牛市差不多散了,可以轻松的闲逛一会儿,买些纪晓晴嘱咐我带的东西。我站起身来,和老秦打了个招呼,“我出去逛逛。”
“嗯,我和赐赐等在这儿。”他将盘子里的糕点喂进赐赐的嘴里。
挑选好布料后,我逛了几处杂货店,在小摊上买了几样东西,这个城镇很小,用不了多少时间就逛了个遍。记挂着老秦和赐赐还在等着我,便朝餐馆走去。
一群人围在餐馆的门口,是一辆深兰色的越野车停在那儿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那是上次我在路边上看见的那辆汽车,它还没有离开这里,我隐隐的觉察到它的滞留也许与我有着关系。
低伏下身子,从餐馆的后场悄悄的溜进去,后面的厕所间离餐厅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可以听见餐厅内的说话声而不被发现。我待在那儿装作刚从厕所内出来洗手。
“我想打听一个人,南方来的女人,大约二十多岁,就是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在脑海里竭力思索着他是谁?
没有听见有人回答他的声音。
“如果谁能告诉我她的消息,这笔钱就是他的。”
“真的……”兴奋的声音里有着置疑,我的心脏猛然一抽。终于想到那熟悉的声音是谁?司空图。
“老巴,你喝多了在这儿糊说什么?这里什么时候来过外人,这么纤弱的人儿在这儿还不给风吹倒了。”是老秦的声音。
“就是,老巴,马尿喝多了。”
“快回家吧,趁你还骑的上马背。”
“哈,想女人想疯了,让他从马背上摔下来,……”餐厅里一阵吵闹,他们与我并不相熟,却在维护着我。
出了餐馆等在老秦的马车前,不一会看见老秦牵着一匹马驹,赐赐坐在上面,快活的扭来扭去,一双眼睛象玻璃珠一样熠熠发光,他看见我的摇晃着胳膊,“看我的小马,看我的小马!它是那里最漂亮的一匹。”
“当然,它非常漂亮。”我有些心不在焉。
老秦把赐赐抱上马车,将马驹栓在车后才上车,他停了会儿,并没急着赶车。
“那人是来找你的。”他没回头,将手中的缰绳一抖,“啪。”车子摇晃的走在路上。
我的身体随着马车晃动,心里却一片冰凉。
一路上,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抬头看去,天空中乌黑的云层在聚集,翻滚着越聚越大,越聚越快,一场暴风雨即将光临这片草原。老秦吆喝着将马车赶的飞快。
回到木屋天空已经漆黑的如夜晚般,低空中回响着阵阵滚雷声,在这空旷的地方显示着它的威力。
“到了。”老秦的声音响在耳旁,我有些失神,一路上都在脑子里盘旋着,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偏僻的北方小镇寻找我下落的人,为了什么会是司空图?他对我的情意还不至于深刻致此,他是怀着怎样的目的?一位只参于设备方面研究的少校!那么在他背后的人是谁?不会是耿睿豪,我摇了摇头,也不会是秉文。是耿先生,还是……在他斯文儒雅的外表下是否隐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我有些苦恼的低下头,用手无奈的摩挲着额头,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却终于到了下决心离开这儿的时候。马车后传来老秦卸车的声音,我转过身面对着老秦,平静的说,“今天谢谢你,老秦,我想今晚就离开这里。”
他停住了卸车的动作,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就要下雨了,等明天天晴后再走吧。”
回到房间里,我将随身的衣物等东西收拾进皮箱内,扣好搭扣放在椅子上,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蜷缩起身子坐在床上,床头的台灯将我的身影温柔的笼罩起来,一种孤独感漫延在屋内,我抱紧了身体。却感觉不到力量,心里隐隐的感到不祥的恐惧。
这段时间,我象个没有故乡,没有亲人的旅人,随心所欲的穿梭在不同的地方,当感到厌倦时就离开,在离开的时我总是没有犹豫的打好包袱,开着车子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丝毫眷恋,下一个地方会让我更兴奋。流浪过许多的地方,只有这里让我有了一份不舍离开的情绪,它让我的心灵对一次又一次的旅程有了疲倦感,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在爱上这片草原,渐渐喜欢上它狂野背后的宁静,产生了想要长久停留的打算。还有老秦和纪晓晴,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夫妇,他们以真心对待我。我固执的选择了自由的生命,却又一次感受到会为此所付出的代价。
饭桌上我碗里几乎没有动过,遭来纪晓晴一顿抱怨,勉强的吃了几口,食物嚼在嘴里反而引起一阵反胃。
晚餐后我帮着收拾餐桌,将吃完的碗碟放进水槽中洗干净。纪晓晴用手撑着已经临近分娩的肚子,在餐厅里来回的散步,老秦则在客厅里擦拭猎枪。
我将最后一只碟子擦拭干净后放进碟架上,关上水笼头,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 “晓晴,我准备明天早上离开这里了。”
“什么?”她惊讶的停下走动,“为什么?”
“在这儿已经待了太长时间……”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话,老秦立刻从客厅走出来,用手朝我指了指赐赐的房间,我点头后速迅躲了进去,身体紧贴着门,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老秦开门的声音,“你是谁?这么晚有事?”
“对不起,我来是找一个人。”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打开门跑了出去。
“秉文,天!你怎么找到这的?”我欣喜的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他搂着我紧紧的,放开我时他那双浅黑色的眼睛上下注视着我,“我的小姑娘,你总是能照顾好自己。”
“快坐下吧,你是珍珠的亲人?”纪晓晴拉开椅子,招呼着秉文。
“谢谢,”秉文坐了下来,“感谢你们一直在照顾着珍珠。”
“她也时常照顾我这个孕妇,来杯热茶。”纪晓晴将倒好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拉着老秦, “这么久没见面,你们在这好好的聊聊。我们去房间里。”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拉着他的胳膊问。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我送给你的一本画册,你指着其中的一副坝上草原照片对我说,‘我总有一天要到草原上看看,’所以我到这里来找你。”他含着笑意的目光注视着我,在里面我却看见了深深的疲惫。
“发生了什么事?”我用手包裹着他那双细致修长的手掌,来回的摩索,“不要隐瞒,今天已经有人到镇上打听我的消息了。”
他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
“是司空图,他也是你们的人?上次就是他告诉你耿先生与我见面的地点。我早该想到了。他伪装的手段真不错。他来找我是因为我对他们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是的。”他反握住我的手,“所以我要赶在他找到你之前,带你离开这里,”
“他们想要我干什么?秉文。”
“不要去管他们要干什么,”他捉住我的手指放在唇边逐个亲吻着指尖,脸上洋溢着温柔的光芒,嗓音稳定而殷切,“和我离开这里,珍珠。”
我张开嘴,感到嘴唇在轻微的哆嗦,他背叛了他所忠诚的组织,不顾一切的来带走我,我不能据绝他,可又无法吐露出“是”。
“秉文,”我静静的望着他,“他们用什么来要挟我听从他们的命令,是你吗?”
“我不会让他们毁了你,”他微笑着捏住我的下巴,嗓音里露出宠溺的笑意,“你永远是自由的小东西,即使你一再狠心的抛弃你已经衰老的秉文。”
我搂住他的脖子,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重复着曾对他说过的话,“我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你是我的秉文,只是我的。”
“你嫁给他,珍珠。为什么又要离开他?”他拉开我的手臂,让我面对着他。
“嫁给他,你怪我吗?”我低着头问。
他抿紧了双唇沉默着,半晌才朝我露出一丝笑容,“不,从我带你离开孤儿院时就已经失去责怪你的资格,珍珠。”
“可我只爱着你,一直都只爱着你,秉文。”我感受到他的痛苦,因为我有着与他同样的痛苦。“即使我会离开你,即使我嫁给了别人。却从未停止过爱你。”
听到他口中发出的叹息声,我抱紧了他,他的身上与我一样冰冷,我们象两条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蛇,光滑的表面没有一丝温度,即使纠缠的在紧也不能带给对方温暖。
以前我认为他至少有一半是属于我的,可后来我终于清醒的知道他从未属于过我,他一直是属于他的国家,他为之奋斗的战争。我是个孤儿,没有故乡,也没有需要保卫的国家,只属于自己。
秉文,我所有诱惑男人的手段都传自于他,他悉心的教导着我,为他的组织培养一名出色的惯于运用女色来获取情报的间谍,我们被他们称为白鸽。白色的、温顺的、有着柔软羽毛的小动物,被人驯养着用于传递信息。他唯一的失败是爱上了我,驯养者是不该对他所驯养的对象产生感情,所有的肌肤相亲都只是为了训练,而不能带上丝毫的爱意的成分,可我们却爱着彼此十几年,炙热的难以自拔。他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将我的档案私自销毁,却也没有让我逃脱,终于被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并没有如他所汇报的已经死亡。我逃离了那里,我比他更清楚的了解他们的冷酷,我们会成为他们手中用以相互要挟的对象,为了对方的安全心甘情愿的成为傀儡。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嫁给了他敌国的将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命运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