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瞪着她。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报道都是有依据的?因为我戳破了你自以为幸福的假象?你不愿知道自己有一个花天酒地的父亲和一个淫荡的母亲,还有一个……”
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回头张望。
这不是我第一次打女人,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女人。
她半边脸红了起来,我右手尚举在半空中。随便谁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个男人奔过来护住朱欢,并质问我:“你为什么要打朱小姐?”
周围一片附和的责问声。朱欢是名人。
“没关系,”受害者用手帕捂住脸,“这不算什么,昨天还有人用枪来对付我呢。”
“谁让你连那个高官的受贿秘密都敢报道,他不恨得想你死才怪!”那男人朝她咆哮。
啊,我差点忘了,反腐斗士朱欢,拥护者成群。
我捂住胸口,那里生生地疼。
朱欢神色一肃,抓住我的胳膊:“练非,你的心脏没问题吧?”
我甩开她的手。那只手以前曾轻轻抚摸过我的脸,引导我说出所有内心的感受。可第二天这些话就改头换面上了头版,配上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所谓事实,用我这个无知的纯洁少 年,来对比强烈地映衬出我家人的恶,害他们象一只只被逼到绝路的落水狗,死的死,疯的疯。
围观的人群傻傻地看着这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好戏,有几个貌似女权主义者的人向我迈近几步。
就在此时,一个稳定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这是在敝公司一年一度的产品发布会上,朱小姐不是想来闹场的吧?”
朱欢耸耸肩,回转身:“对不起,钟先生,我只想关心一下旧相识而已。”
钟未伦未置可否,只是看着她,少倾,她长吐一口气,理了理挎包的背带,拍拍超级助理的肩,淡淡道:“好吧,改天我再找他聊,再见。”
女记者迤逦而去,人群仍未散,阿丰气喘吁吁赶过来,看见钟未伦,吓了一大跳:“钟先生,展场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展场没问题,我有。现在可以轮到我去吃饭了吗?”
阿丰怔怔地点头,没等他点第二下,我已向门口走去。
下午我跷班,直接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
睡着了,就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所以,我喜欢睡觉。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强迫自己睡,总能睡得着,这是我唯一可以逃避烦恼的方法。
可是除了一去不返的长眠,睡着了总会醒来。
有人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美梦醒来天已大亮,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没有尝过恶梦醒来仍是漫漫黑夜的滋味。
睁开眼睛,室内仍是一片漆黑,额上冷汗犹存,我喘息着,看看桌头柜上的夜光表。
凌晨两点。
咬了咬手指,我知道一墙之隔的客厅沙发上,一定坐着一个人,吸着烟,等我叫他。
因为过了午夜,就是整整一个月。
我打开灯,看见夜光表旁放着一杯水,喝在嘴里,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那个温度,就象我刚刚流出的泪水。
“尹绘……”我喃喃低语,声音轻的连自己也听不见。
卧室的门被猛地打开,那人旋风一般地来到我的床边,将我整个儿揉进他的怀里,鼻间绕着淡淡的男性体味与尚未散去的烟草味道,他发烫坚实的胸口不停颤动着。
“非非……非非……你吓死我了……”他捧起我的脸,印下胶着缠绵地吻,象在确认我仍在呼吸一样,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不断地吸吮我的舌尖,获取我的温度。
我想,若是我死,这个男人是否还能活下去?
近来我常有这样残酷的想法,我想看看如果失去我,他会怎样,常常想。
睡在尹绘的怀里,我一般很少做梦,然而那一夜,我却梦见自己死掉了,象轻烟般飘在空中,用冷淡地眼神看着他痛苦崩溃,心里一片漠然,仿若这人世间的爱恨痴狂,已变成了一个笑话,激不起心头的任何一点动荡,就象从未爱过这一场。
叹息着醒来,他抚着我的脸,温柔地道着早安,那眼中满漾着爱意,如何可以看不见?
我突然觉得可怜。
自己可怜。
他更可怜。
不理会他想要一个早安吻的暗示,我披衣下床,开始洗漱。做为一个上班族,好象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振作起来,乖乖到公司贡献自己每天最精华的八个小时,挣得一些物质和精神上的满足。
这对我尤其重要,因为我必须努力在经济上脱离尹绘的支持,否则将永远无法和他彻底分手。
我渴望与他分手,在我活着的时候。
母亲去世,必须支出的医药费减轻了一半,然而就算只剩一半,也远非我现在看起来算高薪的收入可以负担。何况还有我自己,时不时进医院小住,花钱与挣钱的速度差异,仿佛不是同一个次元的。
尹绘在厨房弄早餐,动作很快,我从卫生间刚走出来,就直接被拉进了小饭厅。
看着我吃他煮的东西,好象是他莫大的快乐,就算以前那样甜蜜相爱的日子里,也未见他如此珍视过我。
也许他心里也明白,总有一天,我将离他而去。一去,不再复返。
今天是展示会的第二天,我却没有去现场,躲在公司的设计室里,描着新案子的铅笔草稿。
有人敲了敲根本没关的门,一抬头,是林总。
心里觉得无比的诧异,我这个爱激动的上司,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懂得礼貌。
他走到桌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搭讪似地说:“练非,这次绘悦的案子,你做的很好,业界的评价也相当高,都说你是一个很有灵性的设计师。”
我站起来帮他拉来一张椅子放在我座位的对面,比了一个手势邀他入座:“林总,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慢慢谈。”
他微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把手指放在下巴上:“练非,……我听说昨天在展示会上发生了一些事……”
“是,”我点头,“我打了朱欢。”
林总似乎很吃惊我这样直接,一时接不上下一句。
“不过请您放心,这是我与她私人间的事情,不会牵连公司。”
他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提醒你,你是一个设计师,应该知道设计界有个龙头老大……我指的是……你当然明白,我提的是沛大师,他一句话可以捧红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这个人脾气天生护短,而朱欢恰好……”
“是他的干女儿。这我知道。”
林总直直地看着我。
“谢谢您为我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若是计较,我会立即递辞呈,绝不连累公司受池鱼之灾。”
林总表情有些生气:“练非,我一向视你如子,怎么这样看低我?”
我淡淡一笑低下头。我知道林总欣赏器重我,但他毕竟身在商场,若被人恶意打逼至死路时,为了自己心血基业,什么都会丢弃的。我亲身亲历,血缘关系尚不能保证,其他的情谊又算什么。
他还想再说,手机铃声突然大响,忙忙接起,喂了一声,听对方刚讲得一句,已是脸色如土:“…沛……沛大师……是…是……练非是我旗下的设计师……您老人家听我解释,他年轻人脾气就是……啊?他现在?……”林总看了我一眼,百般为难后,还是坦白招认,“他现在就在公司……什么?您要他接电话?不……你听我先解释……啊?啊,好的……好的……”
擦擦额上的冷汗,他把手机递给我,小声叮嘱:“你赶紧道个歉,千万别顶嘴啊。”
我接过手机,迟疑了一会儿,放到耳边。
“非非,你手机为什么关机?打你办公室电话也不接?”话筒里传来精力充沛的声音,好似在用吼的。
“我在画图,不想接电话,所以把电话线拔掉了。”我干巴巴的解释。
“非非,你听我说,欢儿为人犀利了一些,但她对你没有恶意的,你不要计较……”
我不说话。我不想谈她。她是没有恶意,别说昨天,就算是当年也没有恶意,只是我神经构造与她不同,在整个事件上所处的立场位置与她不同,感受当然也截然不同。她手执利刃,刀刀毫不留情,自以为在为我手术,促我痊愈,却不知我血淋淋的伤口被越划越深,痛彻心肺,如何忍得住不呻吟出声?
“非非,”钟沛在话筒那头叹气,“好了,不提也罢,未伦说你这一向消瘦,找时间来钟伯伯家里一趟,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不想多说,只轻轻答一个是字。这个父执辈一向待我过于怜爱,而与我父母的关系却未见有何特别亲密之处,莫名受宠,常觉担当不起,只要不是被钟未伦捉住亲手押解,我是不会自动上门的。
断了线,将手机还给林总,他急切地问:“沛大师说什么?发脾气了么?他打算怎么对待你?会不会很严重?……”
我淡淡回答:“没事了,他说这次放过我,叫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就行了。”
“就行了?”林总狐疑地看我,“练非,若是有麻烦……”
“我一定会向林总您求救,您是我的老板嘛。”
胖老头这才满意地点头,负着手绕着我办公桌转了一圈,拉长了声调道:“没事就好啊,你忙吧,我再去绘悦的现场看一看。”
无言地送走老板,我静一静心,继续画草图。朱欢也好,钟伯伯也好,我无意因为他们浪费时间多增添困挠。所谓天性凉薄,想来就是我这样的人。
绘悦的产品展示会顺利结束,我分得不小的一笔花红。除却清偿旧债,我咬牙拿出一部分买了辆二手的日本车代步,近来常会胸闷气短,挤公车已非我能力所及。
会计部陈冬在千金满月之际拿到奖金,心情大爽,向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突发奇想要请客,虽然只是在自己家里让大伙吃吃火锅,但已算百年难遇,大部分同事都呼三喝四地去了。
陈冬家的客厅不大,十来个人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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