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揪紧胸襟,程浩恩是紧张的,他左青玄的心又何尝不是悬在了空中呢?他不是不知道,如果要对方以湖南灾民的身家性命来换,这个人宁愿选择放弃。可自己也想要幸福啊,自己也想要和他在一起啊,自己也想要自私一点,贪婪一点,无情一点。。。。。。自己也想要,只有两个人的。。。。。。不必在意其他所有的快乐啊。所以,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赌:〃只不过。。。。。。叫你放弃湖南灾情的那个折子罢了。〃
〃。。。。。。〃浑身巨震,程浩恩倒退了一步,摸索着靠墙滑坐在地,垂首盯着肮脏的地板,半晌,呛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果然。。。。。。果然不出所料啊!哈哈。。。。。。我早该想到的。。。。。。湖南的盐道是二王爷的人,那近百名贪官污吏也是二王爷的人。。。。。。这个折子。。。。。。比我想象的要值钱的多啊。。。。。。哈哈哈。。。。。。〃在他放肆的笑声中,左青玄的心冷了,绝望了。
〃滚。〃第一次,这个温柔的人对自己怒吼。
〃我不想见到你!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青玄了。。。。。。你是王爷养得一条狗!〃第一次,这个彬彬有礼的人侮辱自己。
〃为什么。。。。。。你心甘情愿的去做这样一个筹码!为什么!你可以笑着和我说,这是所谓的幸福!〃第一次,这个人蔑视自己,这个人抬起了手臂,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打伤自己的面颊。说起来,被一个比自己地位低很多的人喝叱,自己应该生气的吧?可自己没有,一点都没有,只有心,冷得连最后的希望也冻结成了冰。程浩恩,你爱的又何尝是我呢?你爱的,不过是你记忆中那个清高亮节的左青玄罢了,你爱的,是你自己心中那张命苦的红颜罢了。你爱的,是你自己塑造的完美,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左青玄!
因为我也不过是一个,很自私,很无情,为物喜,为己悲的小人物罢了。。。。。。
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只要你爱我,就不想再顾及天下苍生的小人物罢了。。。。。。
〃。。。。。。〃没有反驳,没有反抗。左青玄木然的抚着被程浩恩拍开的玉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柴门。也罢,我不愿意为了你放弃高官厚禄,你不愿意为了我放下江山社稷,我不愿意为了你归隐山林,你不愿意为了我无视苍生。我也不愿意,你也不愿意。。。。。。如果两个人的心中都装了太多别的东西,又留什么地方给彼此呢?
〃呵呵。。。。。。〃苦笑了一下,左青玄冷下脸来,回头不屑一顾的瞥了一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伴随那撕心裂肺的谁的咳嗽声,他恭身,漠然的坐入了八台大轿里,轻轻启唇,吩咐轿夫离开这个魂牵梦萦的角落:〃走吧。。。。。。高风亮节的程大人,可是不欢迎我这王府里的爪牙呢。呵呵。。。。。。〃
轿子在大道上缓缓前行着,周围街市的喧嚣传入了耳中,别人的温馨,似乎更提醒了他的孤独。突然间,左青玄迷惘了。也许真的,刚刚自己曾经期盼过,那个人会为了自己放弃所有的抱负,会为了自己,甘愿做一个小人。大概那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弃所有的荣耀,和他远走高飞了吧。但是。。。。。。
程浩恩没有。
他也不希望,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那个人是不会放弃的。
多好笑啊。。。。。。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所以他才敢赌呢。。。。。。
因为没有希望,一丝希望也没有,所以他才敢去尝试呢。。。。。。
大概不是由程浩恩嘴里说出来,自己就学不会绝望吧。。。。。。
〃哈哈哈哈。。。。。。〃诡异的笑声隐隐约约的回荡在傍晚的繁华中,有时候不想笑也不行,人呐。。。。。。还真不是一般的贱呢。。。。。。你说是吧?浩恩。。。。。。。。。。。。
十天后,四品侍郎程浩恩归省回来,行文千字,细数湖南灾情和克扣现象,即日呈报天子,却被二王爷的亲信压制,半月有余,仍旧没有面圣。是日,三月十一,程浩恩入宫请求面圣,遭天监刁难,长跪养心殿前青石板上,皇上醉心棋弈,日过正午不出,而太监又不见禀。直至近晚时分,乌云翻墨,雷雨暴降。。。。。。
那个人还跪在风雨里,像是化做了坚硬的磐石,只剩一双还有灵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殿内望不穿的黑暗。雨,浇灌的世界一片安静。程浩恩以为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咳嗽都已经听不见了,可是。。。。。。当头顶的雨突然被隔开时,他还是用尽力气,向上仰望,去仰望那柄江南的画伞,仰望那窝伞的红酥手,和那紧抿的唇,不笑的容颜。
〃。。。。。。青玄。。。。。。〃一开口,血就渗出来了呢。肺好像也咳破了,痛都没有了呢。
〃。。。。。。〃冷冷的傲立在那里,手中的伞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大半遮掩在了对方的身上,丝毫不顾被打湿的发抖的自己。目视前方,左青玄不是没听到那梦回百遍的呼唤声,但他没有低头,没有去看那个人,哪怕只是一眼。。。。。。也会令自己崩溃的。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坦白过,所以那可笑的幻想就总是不能摆脱。多少次告诉自己该绝望了,可又不由自主的期待,如果把真正的心情告诉他,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是个温柔的人啊,浩恩,如果知道我的身不由己,就一定会原谅我的,不是吗?
〃你还来做什么?!呵呵。。。。。。阻止也没用,我不会放弃的!〃戒备的瞪了那茕茕孑立的身影一眼,程浩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坚定不移的宣布道。
〃。。。。。。我不过是,正好也要面圣而已。。。。。。〃只能骗得了自己的谎言逸出唇间。。。。。。
雨幕下,两道萧瑟的身影,一跪一站。
苍穹下,一柄单薄的纸伞,大半遮挡在程浩恩的头顶,任雨水淋湿后者细瘦的脊背。
雷声轰鸣,好吵。。。。。。
可即使安静了又能怎样。
这样的两个人,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为什么越是渺小的人,越是怀有治国安民的奢望呢?为什么明明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要执迷不悟的抱持着不切实际的梦幻呢?天子善弈,天下如棋。若对手是精通此道者,金戈铁马,应该会尽兴而为了吧?但往往,铺设好了全部的陷阱,期待来的不过是一个不通棋艺的新手罢了。对于那白白算计了的千般精巧,万种琢磨,想来也只能赴注一笑了。。。。。。
哭笑不得的凝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美青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无可奈何的摆摆手,示意他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并体贴入微的赐了几件干爽的外衫,由他褪去被阵雨浇透的衣袍。毫不犹豫的解开布扣,左青玄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炽热的目光似的,兀自优雅地除去衣衫,露出被水浸润下更见妩媚的胴体。没有停顿,他随即换上了素贵的白袍,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滞,似乎算准了前者不会出言喝止自己。
见状,少年天子抚额喟叹,那双黑耀石的眸子里隐隐约约泛过狡猾的涟漪:〃青玄啊。。。。。。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若不是朕及时找了个台阶,把你传进屋里的话。。。。。。咱们十几年的大业,就叫你这一哭一闹毁于一旦了!〃
闻言,左青玄理亏的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缓缓抿紧薄唇,仿佛刚刚殿前的吵闹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再抬头时,这个美艳的青年瞬间苍老了几分,只有那双深隧的如同要一路望进人心的眼眸,愈发明亮动人了:〃皇上。。。。。。〃轻唤着,他豁出去的推座而起,长身跪倒在天子脚下,不羁的青丝散了一地的柔韧。。。。。。
〃求求您了,皇上!我瞒不下去了。。。。。。我再也瞒不下去了。。。。。。〃顿了顿,似乎被自己回忆起来的事实刺激到,他纤瘦的身体抖得犹如寒风中不可退缩的残叶,明知命运的不可违抗,还要孤注一掷:〃浩恩他等不起了啊。。。。。。皇上!浩恩他。。。。。。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太医的话像催命的魔咒般蛊惑在耳际,一时间,左青玄什么也看不到了,只除了记忆中那个人颓然倒下的刹那。。。。。。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只除了记忆中太医沧桑无力的声音,无情的宣布着分离的时刻:〃尚书大人,莫怪我们无能为力。。。。。。这病早就说过能养不能激的!唉。。。。。。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涝病最忌见红,一旦咳了血,这日子就有数了。。。。。。〃
〃。。。。。。青玄啊,值得吗?〃静静地与他对望着,少年天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眯起老谋深算的双眼:〃当初,二王爷不但不认你这个野种,还命心腹灭了你娘全族的口。。。。。。即使天下苍生你弃之不顾,这灭门之仇,你也可以谈笑而过吗?〃
〃。。。。。。〃狠狠的纂紧拳头,想要潇洒的点头承认,但身体却被灵魂的某种力量定在了原地,无从挣扎。可笑吗?他们策划了那么久,瞒了那么久,他不惜自甘下作用身体去换取王爷谋反的证据,以及搜集暗中支持二王爷的党羽!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手刃生身之父,弑族之敌的二王爷吗?!只要可以报了血仇,他连禽兽都不如的在亲爹身下浪叫又如何?!他不在乎的。。。。。。他本什么都不该再在乎的。。。。。。
可是,偏偏千算万算中,他们选错了一枚棋子!那年二王爷怀疑频繁活动在官僚部将之间的自己,为了避嫌,皇上建议自己挑个不起眼的靠山暂做安排。谁知他这精心策划的猎人,最后竟然成了自己陷阱里的困兽?!
谁错了?
是一开始就虚以违蛇的自己。。。。。。
还是一开始就用情太真的对方。。。。。。
谁赢了?
是陪上了全部的抱负和尊严的自己。。。。。。
还是陪上了健康和生命的对方。。。。。。
谁也没错,他们都做得很对,就是太对了,对得太过了头。。。。。。
谁也没赢,他们都输了,输在自己的手里,彻彻底底。。。。。。
到最后,爱得也不能长厢斯守,恨得也不能快意恩仇。。。。。。
这一来一去的三年似箭光阴。。。。。。
难道只证明了。。。。。。世间人逃不脱的。。。。。。两字因果?
前世欠得姻也罢,来生修得缘也罢。。。。。。
偏生红尘万丈,恰与君逢!可那姻缘两字,错过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什么都不要。。。。。。也救不回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回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