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玫瑰色与这破败的景象很不协调。万道霞光闪烁着,透露出万千生机。可是茫茫的水面上,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破碎不堪的废弃物,精赤条条泛白的尸体,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远远地,雨亭望见了那棵古槐,还有那个不肯沉没的古钟。
这个高坡正是一座孤岛,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发现生命。
雨亭感到,以前文学中所做的一种描写,诗歌中的一种境界,如今降临了。
他将面对严峻的人生。
雪庵身体单薄,再加上她穿得少,身体抖个不停,中午发了高烧。
雨亭见了,有些手足无措。他让雪庵躺在那块门板上,为她按摩,企图给她更多的温暖。但是雪庵依然抖得厉害,脸像纸一样白。她不断地喊冷。
雨亭望望这高坡,实在没有什么遮身的东西。他把灌木丛的绿叶一簇簇拔了下来,盖在雪庵身上。雪庵就像原始人,又像一个灌木植物人。
但是雪庵还是喊冷,浑身哆嗦得更厉害。
雨亭有点慌了,他望望四周,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远处青山如黛。天空,烈日当头,湛蓝湛蓝,没有一丝白云。
雪庵有点恍惚,仍不停地喊冷。
雨亭索性俯下身,紧紧地拥住了她,用整个身体紧紧地贴住她孱弱的身体。
他吻着她,额头、脸颊、眉梢、眼睛、鼻翼、嘴唇……
雪庵的身体滚烫,脸色绯红,目光有些蒙眬。
雨亭真想把身体的全部热量都给她。
雪庵还是喊冷。
雨亭忽然有了主意。
尿是热的。
雨亭让雪庵闭上双目,然后解下裤头,将尿浇到她的身体上。
雪庵稍稍感到好一些。雨亭于是又趴在她的身上。
雪庵露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地说:“雨亭,我会死吗?……”
雨亭用手掩住她的嘴,“别说胡话。”
雪庵说:“人的生命和死亡,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雨亭说:“雪庵,换个题目吧。”
雪庵的脸庞忽然泛起红晕,她说道:
“雨亭,你相信有灵魂吗?”
雨亭点点头。
“罗素认为,有身体在便有灵魂在,没有了身体也就没有了灵魂。”
“人的精神是不朽的。”
雪庵深情地望着雨亭,说:“雨亭,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欺骗你,我对你的情感不是爱情,是友谊,深厚的友谊……”
雨亭听了,心头一颤,浑身冷了下来。
“我一直试图找到那种感觉,但是失败了。实际上,真正的友谊比真正的爱情更为难求;与爱情的急风暴雨相比,它是一种生长得多么缓慢的植物!最刻骨铭心的友谊不但带来欢愉,而且带来痛苦,以至于人的心灵难以承受……
雨亭的热泪簌簌而下。
“我已感到很快将离开人世,我去之后,你要把我放回大水之中,我要回归大自然……”
雨亭听了,呆若木鸡,心如冰窑。
雪庵咳嗽几声,又说道:“我愿意在走之前,把一切都给你……”
雨亭没有说话,缓慢地离开了雪庵的身体。
雪庵露出惨淡的笑容:“雨亭,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你吻一下我……”
雨亭俯下身,默默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雪庵笑了,紧接着闭上了双目,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过了两个多小时,雨亭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雪庵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体冰凉,两个雪白的脚丫显得惨白,大红肚兜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雨亭找来不少灌木的绿叶,掩盖住雪庵,然后庄严地把载有雪庵尸身的门板推进汹湧的大水之中……
雨亭立在高坡之上,望着雪庵在大水之中颠沛、漂流,一直沉入太阳落下的地方。
第八章初遇
雨亭又想起当初在海南天涯海角与雪庵初遇的情景:
将近中午,雨亭一个人在金光闪闪的白沙滩上走着。这里静寂无声,只听见退潮的海浪发出永不休止的节奏声。雪白浪花翻卷着,呼啸着,呐喊着,欢呼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汇聚成蓝幽幽的海峰,扑天而来,然后又轰然倒塌,全线撤退,汇入浩瀚的大海。
蓦地,雨亭眼前一亮,不知何时,在细腻柔软的白沙滩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她盘腿而坐,身着雪白的紧身短裙,乌黑的头发随风飘扬,两只雪白的脚丫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书,凝神贯注,专心阅读,旁若无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视,似北国少女。
海水浸湿了她的双脚,双腿和裙摆,但她全然没有理会,仍然聚精会神。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天涯海角”坐读?
雨亭慢慢走近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书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写画家凡·高的书。
海潮又涌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她半个身子,从及她身后墨绿色的挎包,露出照相机,她这才拽过挎包,朝后挪了挪身体。
她发现了雨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你是诗人。”她嫣然一笑,她的美丽胜过任何女子。
“你怎么知道?”雨亭问道。
“我会看面相。”她的两颊微微有点红晕“你可能来自北方。”雨亭试探地问。
她轻盈地点点头,问道:“你也会看面相?”
雨亭摇摇头,“凭我的感觉,我还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环顾自己,“你怎么知道,难道也凭的是感觉?”
雨亭笑道:“凭气质,北人有北人的气质,南人有南人的气质,你出身于北京的书香久久电子书,带有贵族的气质,京都的气质。
“是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一个人来的?”雨亭问。
“当然,我自小喜欢独闯江湖,浪迹天涯海角。你呢?”
“和几个朋友,小股部队。”雨亭看着她清纯的样子,感到赏心悦目。“你一个人不怕劫匪吗?海南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异功能,刀枪不入。”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坐在她的对面,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宛如一潭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时,似一道强烈的闪电通过两眼之间,摄入你的灵魂。
她是一个颀长而俊美的少女,脸庞椭圆,白皙得如同透明的宝玉;眉毛很黑,她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动。她纤细的腰身,隆起的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和美妙,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显得神采飞扬。
雨亭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世界上美女如云,令人目不暇接,而眼前这个白沙滩中的美人,却是冰清玉洁,风度不凡。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西游记》里,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妖精变成千娇百媚的美女来诱惑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圣人。你是圣人吗?”
雨亭摇摇头,说道:“我像一场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泛着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么美妙的名字,太富有诗意了。”雨亭激动地说。
“我本来就笃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烧香拜佛……”
“你的职业?”
“你猜……”雪庵翘起她那艳丽的小嘴。
“寺庙的神职人员?”
她咯咯地笑起来,“我是个电影演员。”
“演过什么电影?”
“自己猜去吧。”她顽皮地扫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们埋葬了。”
“别忘了,历史是一面镜子。”
“把你的左手伸给我。”雪庵说。
“怎么,你还会看手相?”雨亭把左手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软。
“你情感非常丰富。”她严肃地说。
“是啊,就因为有这种天赋,我才成为诗人。”
“你对每一个所喜欢的女人都会持有一种真诚的态度。”
“是啊,要不然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追到飞机场去。”
“你有《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欢黛玉、宝钗、可卿、晴雯、湘云、宝琴……你是不是宝琴呀?她是雪中红梅,你是沙中白雪。
雪庵又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一个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见我丈夫,我感觉他就是我丈夫,他当然对我一往情深,于是我对他说:‘你去开结婚证明吧。’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热恋,于是就结合了,我感到很温馨。”她幸福地微笑着。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对于雪庵这个美丽少女,她有没有丈夫其实对他不应该有反应。她是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吗?
“在宁静中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不觉得平淡无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欢过平淡无奇的生活,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若有所思。
“你的丈夫是什么职业?他对你似乎很宽容。”
“这是一个秘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秘密,暴露无遗就索然无味了。我丈夫说,他是广袤的大地,我是扎根于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讲义气。”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