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宝没有说话,仍是咳个不住。
雪庵发了脾气,她一生极少发脾气,她使劲摇晃着铁栏杆,叫道:“你放我出去,我给你熬药,你有病!”
雪庵的叫喊,惊动了山宝。他还没有看到过雪庵发这么大的脾气。山宝从腰里摸出钥匙,走进屋,开了笼门。
雪庵把他扶到外屋床上,然后生火,熬药。她按照山宝的吩咐,挑选了草药,放入铁桶,挂在支架上。
山宝看见雪庵忙前忙后,很像自己的婆娘,露出了笑容。
雪庵把床下的旧衣物统统掏出来,扔到一个大木桶里,又扒去山宝身上的,为他穿了一身干净衣服。
山宝就像小孩子一般,服服帖帖,他长长地吸吮着雪庵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眯缝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
药熬好了,雪庵取下铁桶,用嘴轻轻地吹着,帮助晾温了,然后给山宝喂药。
山宝喝了药,脸上出了一些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雪庵端着大木桶来到附近的小溪边,山谷是花的天地,鸟的世界,红色的、绿色的、藕荷色的、琥珀色的野花争奇斗妍,五彩缤纷,蝴蝶竞逐,百鸟争鸣,叽叽喳喳,形成一支节奏分明的交响乐。雪庵长年生活在城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绚丽的奇景。
雪庵在溪边的石头上槌打着衣服,小溪映出了她美丽的倒影,亭亭玉立,多情妩媚,风姿绰约,她还是初次领略自己的美丽,她变得有些丰腴结实,一扫往日纤弱的气质。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群群白蝴蝶,盘旋在她的周围,有的落在她的肩头、发梢上,有的大胆地落在她的面颊上甚至眉毛上。白蝴蝶愈聚愈多,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她简直成了“蝶人”。那无数白色的双翼形成了“蝶雨。”雪庵在地理书和生物书上读过此种情景,这是蝶雨的状观景象。
雪庵轻轻褪去身上的衣服,滑进小溪之中,兴致勃勃地洗浴,高兴地哼起小曲。
白色的蝴蝶轻轻飞翔,舞姿翩翩,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个光圈。她用小脚丫轻轻地荡着水面,白色的脚丫随着蝴蝶起伏;她轻轻潜入清凉的水里,像一尾鱼自由地游。
游了一会儿,雪庵又回到岸上,坐在一块巨石上,除了鸟鸣,周围静悄悄的。一只白蝴蝶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白蝴蝶优美地舒展双翼飞走了。雪庵恋恋不舍地望着它远去。
雪庵穿上衣服回到小草屋里,山宝仍在熟睡,他大汗淋漓,鼾声大作。
山宝在第三天病已痊愈,这一早雪庵醒来,铁笼门大开,地上放着一个包裹,旁边放着一个信封。
山宝笑吟吟地望着她。
雪庵不解,疑惑地望着山宝,问:“你这是怎么了?”
山宝憨憨地笑着,“俺知道俺也留不住你,你是个好婆娘,你下山吧。只要记住俺就行。”
雪庵明白了,但她想就这样走了有点委屈了山宝。
山宝说:“这封信里有500块钱,你坐火车回北京吧,下山有一条路到县城的车站。”
雪庵激动地走出铁笼,她拥抱了一下山宝,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了一个吻。
就这样雪庵回到了北京。
……
雨亭听了雪庵的叙说,觉得这经历太离奇了,他让雪庵用手掐他一下,雪庵用手轻轻掐了他的后背,他感觉真的有点疼。
中午,雨亭请雪庵在烤肉季美美吃了一顿。雨亭见雪庵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他以前和雪庵吃饭,她总是细嚼慢咽,雨亭总是怕她吃不饱,而今天却大不相同。
“我有什么变化吗?”雪庵扬起眉毛问雨亭。
“有点黑了,显得结实了,还有些成熟了。”雨亭说。
“你丈夫也一定很惊喜……”
“他……”雪庵的头垂下了。
“怎么?”
“他以为我去世了,几个月前结婚了,也是个演员。”雪庵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雨亭问。
“浪迹天涯,以四海为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雪庵一字一顿地说,话语里有点茫然。
“以后我怎么跟你联系?你的手机总不开。”雨亭的话语凄凉,有些忧郁。
“我会找你的……你要好自为之,今天我见你一面,心里也就安宁了,今后能否再见,就看我们的缘分了……”雪庵说完,嫣然一笑,她笑的样子令人销魂。
第九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庆听雨亭说雪庵死去活来,大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听说雪庵又飘然而去,只见了一面,于是感叹道:“雪庵,雪庵,只有雨亭;弄玉能有雪庵半点风度,心中只有老庆就好了!”
弄玉在一旁听了,对老庆道:“弄玉不在雪庵之中,也不在雨亭之内,弄玉就是弄玉,身子虽单薄,意志却坚如磐石,冰如冷玉,你老庆再大的气力也搬不走。”
老庆听了,微微一笑,说:“你就是一本书,我早晚要阅读你。你是一块硬玉,我早晚要把你捧在手里。”
黄秋水叹道:“雪庵随她去罢,她的天性就是无拘无束,顺其自然。”这天下午,老庆从金蔷薇茶屋出来,走上银锭桥,忽见一辆“胡同游”三轮车驶上桥头,一阵风袭来,香气扑鼻,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仰坐车上,身穿黄锻旗袍,涂脂抹粉,戴着一副墨镜。风掀动她的风帽,飘落在地。
老庆拾起风帽,叫道:“那位太太的帽子掉了。”
三轮车夫停下车,老庆举着浅黄色风帽来到贵妇面前。
“您的帽子。”
贵妇摘下墨镜,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老庆见她如此全神贯注,有些不太自然。
“你是……”贵妇迟疑着打量着他。
老庆见这贵妇实在陌生,她三十多岁,厚厚的脂粉盖住了脸颊,两颗明亮的眸子闪烁其中,金耳环摇摇欲坠,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曳。
“你是……老庆?”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不认识您……”老庆有些茫然。
“家住东单麻线胡同5号大院……”
“你是?……”老庆睁大了眼睛。
“我是你的邻居,汪霞呀!”贵妇兴奋地跳下车。
汪霞?就是那个顽皮的小伙伴,那个梳着一对小刷子的小姑娘,当年她不是到美国继承亲戚的遗产去了吗,20多年了,没有音讯。
“我可找到你了,你还是那股劲儿,原型没变,哈,老庆!”汪霞激动地攥住老庆的手。
“汪霞,真的是你?你的变化太大了。”
老庆有点不知所措。
“你爸爸妈妈好吗?”汪霞问。
“好,好,他们都已经退休了。”
汪霞说:“我现在到中国发展,今年三月来北京后一直在找你,可是那个旧宅院已经拆迁了,那个胡同已剩下一个尾巴,好想你呀!走,上车,咱们旧地重游。”
汪霞不由分说,拽着老庆上了三轮车,汪霞对车夫说:“去东单,土地庙下坡麻线胡同……”
一路上,汪霞激动万分,谈笑风生。老庆如坠五里雾中,就像一个木偶,听汪霞眉飞色舞地说话。
原来汪霞当年到了美国纽约,继承了她叔叔的一大笔遗产,成为船王,又在唐人街开了一家很大的中国餐馆,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老庆听了不由感叹:老天爷专扶顺风船,汪霞西去,一路顺风,买卖兴隆通四海。自己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逆风千里。
汪霞问:“老庆,你现在在干什么?”
老庆回答:“卖文为生。”
汪霞说:“别着急,你会有事做的。”
老庆笑道:“我是阿斗,扶不起来的天子。”
汪霞不由捶了老庆:“你还是那么调侃,要真是天子这胚子,还真不错呢。老庆,成家了吗?”
老庆叹了一口气,“成了又离了。”
汪霞道:“好,来去自由。”
老庆问:“你呢?”
汪霞道:“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女人只要有事业就很满足了。我整天忙忙碌碌,顾不上那么多。”
老庆道:“追你的帅哥肯定不少。”
汪霞道:“但我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是奔着我的财产来的,在美国哪里有那么多的风花雪夜,有的只是残酷的竞争,尽情的享受。”
三轮车驶进麻线胡同,来到一片工地。
汪霞跳下车,感叹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拆了,全拆了,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
老庆道:“你还记得不少诗词。”
汪霞道:“我虽然入了美国籍,但是不会忘记生我育我的祖国,我在闲暇之时总喜欢翻看中国的古典文学,特别是喜欢唐诗宋词。对,老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朗诵诗歌。”
老庆憨憨地笑道:“我就是诗人。”
汪霞摸了一下老庆的脑壳,“原来你已经是大诗人了,出诗集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有,卖不动,人家出版社不给出,只能自费出版。”
“写了多少首了?”
“一百多首,代表作是《我的心》。”
“那我资助你出版,大概需要多少钱?”
老庆见汪霞认真的样子,从心里感到甜蜜,说:“咱们多年没见面,哪能让你出钱。”
汪霞说:“诗人哪有不出诗集的,到底需要多少钱?”
老庆说:“印个一千册,有5万就够了。”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汪霞远远地望着废墟中孤零零的一棵老枣树,枝干挺拔,正值秋季,绿叶之中挂满了红色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