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把米拉走,心里却对欧灿辉窝了一肚子火,觉得欧灿辉死板不会拐弯——若是波叔还在,哪有这种事发生?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波叔给方清逼走她正觉得很惆怅很无奈,欧灿辉不给她面子,她把对方清的怨气撒到欧灿辉头上,和欧灿辉算是结下了仇。
其实她和方清是近亲,算起来方清该叫她表姐——她的阿爷(祖父)和方清阿嫲是同族
同宗兄妹,饮服公司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方清的亲戚关系,欧灿辉竟敢不买她的账,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二章第六至八节
六
方清这天早上在丽苑酒家饮茶,当然不知道他的表姐和欧灿辉有了矛盾。现在餐饮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越开越多的大排档、小店不说,上档次规模的酒家也新增加了好几家。用彭其康的话说,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其实方清也很注意整个市区内餐饮行业的动态,大体情况都掌握的,也常到新市区里转一转,尤其注意繁华地段和新建筑楼盘,因为那些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一家上规模档次的酒店,出现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丽苑酒家已经开张营业了一个星期,方清从一些老茶客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丽苑酒家的信息,自然要过来亲自看一看。
这天早上他带着李伙生、莫慕贞、刘艳红和周丽娟一块过来,在大厅一角找到了座位,认真观察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基本结论,就是不论营业规模、外部环境、内部装修,丽苑比金龙都明显胜出一筹。方清还到三楼溜了一圈,热情的咨客小姐带他参观了一个还空着的贵宾房,他马上就看出了金龙的一个致命弱点。
丽苑三楼都是贵宾房,房里宽敞、舒适、豪华而又雅致的环境不用多说,很重要的是它用心巧妙。客人从电梯出来,有咨客小姐安排引导,通过铺了红地毯的通道就直接进入房间,关上了门,自成一个小天地,不受外面干扰,过往人员也看不到房间里头。而金龙的雅座还是八十年代的木屏风,隐蔽性差,而且客人进入雅座要经过大客厅,怪不得那些有权有势的上层单位和领导、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人越来越少光顾,大约是嫌众目睽睽,而且有些还会叫三陪小姐,那就更不愿惹人注目了。正是金龙本身的条件造成这些最重要客源的流失,是该重视、解决这个问题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问莫慕贞,觉得如何?他们五个人叫了很多早点,不过每空一个碟子服务员都很快收走,所以桌面上摆的倒不显多。他们是有意品尝各款早点食品,莫慕贞是行家,所以方清第一个就问她的意见。
“卖相不错,但偏甜。”莫慕贞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停了一下又说,“看了一下价钱,觉得贵了一点,按星级标准收费。”
“是广州口味。”李伙生也觉偏甜,因为都是搞饮食的,行业内都有来往联络,对各地的特色都有所了解。他关心的是厨艺,所以又说,“不知道大厨是不是广州师傅?”
正说着,餐厅经理走过来,热情地和方清打招呼并且作了自我介绍,谈了好一会才离开。后来方清叫服务员埋单,服务员笑着告诉他们,经理已经给他们签单免收了。
走出丽苑酒家的时候,刘艳红笑着说,早知道丽苑酒家的经理请客,该多品尝一些——听说这里的鲜虾肠粉、牛肉肠粉都很不错,刚才都忘记叫了。
周丽娟就笑着说,我们方经理有面子,到哪里都有人认识方经理,以后跟着方经理出来,你尽管放心叫东西、尽管吃得了。刘艳红连连点头说,我记住了。又笑着说,希望方经理今后多带我们出来饮茶宵夜。
方清矜持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行内一条不成文的例规,在省内各市县,只要亮出国营饮服公司──当然是公司领导或大酒家经理,而对方也同是国营饮服系统的──的牌子,对方一般都会出来接待。在市里,认识他这个金龙酒家经理的人更多,如今经营者们都非常注重打关系牌,处理同行之间关系的手腕也非常老到,既维护同行之间的面子,也提防对方觊觎之心。今天丽苑酒家经理在他跟前露脸,实际也是转达了一个信息:我知道你来过我这里了。
方清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带两个副经理出来,是因为他要按原定计划,动手调整班子了,眼前这几个都是他心目中未来的核心班底。他准备让刘艳红提副经理,楼面服务员全部归她管辖,而不是现在的由经理、副经理指挥四个部长分头管理,这样他的工作量会减轻,而服务工作会更有效率。
提拔周丽娟跳过班长直接提部长,他估计会有一些阻力。周丽娟是金龙的老服务员,今年刚过四十,已经在金龙当了二十五年服务员,服务员中资格最老。她过去连班长也没当上,是因为她一向都当老好人,工作有点藏奸偷懒。但她业务娴熟,而且嘴巴甜滑,喜欢在领导面前讨好,常有意无意的让领导掌握下面员工的一些表现和动态。方清需要这样的人。只要施点小恩惠,像周丽娟这样的人一定会死心踏地为他卖命。
回到金龙酒家,他分别单独和他们四个人都谈了话,心里有了底,中午就约了徐经理、邹副经理到金龙吃饭,把他的计划向公司两个头头作了汇报。吴秉光、李昌文都是饮服公司老干部,动这两人最好能得到公司理解和配合。
徐经理听了有点吃惊,他皱着眉头问,你怎样安置他们?方请说,最好把他们都调回公司,不然的话,我只好把他俩都安排在厨房部。
哪怎么行?徐经理就批评方清,现在酒家运作得好好的,这些老同志有经验,威信高,工作开展得好好的嘛,要安定团结,不要搞分裂。再说,把他们放到厨房部,他们肯定不会干的。
方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吴秉光、李昌文当了十几年股级干部,不会接受重新当工人这么丢面子的事,但他两个占着屎坑不拉屎,虽然承包后工作不算消极,但固步自封,一本通书睇到老,怎能依靠他们推陈出新、励精图治?不搬开他俩,新人上去了也不好开展工作,总会束手束脚,说不定造成矛盾纷争更多。
方清内心还有一个小算盘,就是他俩工资全酒家最高,踢走他俩就省下两个人的工资费用。酒家人浮于事,他和彭其康计算过,按现在规模,只留五份之三的人员就满够使用了,但有协议在先,不能随意炒人,只能想办法去芜存精。慢慢来,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谈话似乎僵住了,方清就用喝酒来调节气氛。他一直不松口不让步,最好的挡箭牌是毛主席那句话:干部要能上能下。最后方清好像极不情愿地作了让步,如果他俩都不愿到具体部门上班,可以作请长假处理,不用办停薪留职手续──因为申请停薪留职的人,每月要向单位缴交规定费用。
徐经理勉强点了头,因为方清占了理而且坚持,那就只能这么办了。方清提起改建裝修雅座的意见引起了他的兴趣,完全表示赞同,并且对方清说,他有一个侄子是搞装修的,可以叫他搞一个设计出来,一定能让方清满意。
方清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你这个老狐狸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不抛出这个饵,吴秉光两个真闹起来,你就又会当缩头乌龟了。
第二天一上班,方清就把吴秉光请到办公室,他请吴秉光坐下,敬了香烟又给他点上,然后很诚恳地开了腔。他感谢吴秉光过去对他的教育、现在对他工作的支持。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词字眼,说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很别扭,言不由衷原来也会令自己难受。
看吴秉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方清明白徐、邹两个经理没如他所愿,没有提前给吴秉光通风报讯,只好硬着头皮说,根据公司推进班子年轻化的意见,打算调整吴秉光的工作岗位。说完这些话,他准备面对火山爆发。
吴秉光没想到一个在他眼皮下成长、进步的人,一个他曾花了心血培养的人,在掌握了酒家权力之后,在自己没有犯任何过失的情况下,竟毫不留情地摘去自己的乌纱帽,把自己放回到职工的位置。他呆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感到巨大的愤怒,他很想发作,对着这副假仁假义的脸孔大吼大骂。但他忍住了,多年领导岗位工作的经历,他完全明白方清的意图。他用刀子般的目光剜了方清一眼,默默地扔掉了烟头,一言不发地离开方清的办公室。
方清长吁了一口气。最困难的面对面交谈就这样结束,他感到了轻松和解脫。吴秉光肯定会找公司,但即使他找到商业局、市财委甚至市政府,大概也不能得到支持。公司那里有徐经理这头老狐狸,应付吴秉光这样的粗人完全是绰绰有余。
他觉得有了信心,所以趁热打铁,请隔壁财会室的出纳小余去找李昌文。李昌文很快就来了,进了办公室,方清堆起笑容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李昌文已经很率直地单刀直入:“是不是也把我放到厨房部?”
方清仍然保持笑容:“李经理,坐下听我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李昌文不肯坐下来,看得出他很有情绪,“就一句话,是,或不是?”
“李经理……”
“別啰嗦!先答复我,是,还是不是?”
“李经理,根据公司……”方清还是微笑着,但给李昌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要提公司,那些都是屁话。说说,我们有什么错误,把我和吴经理搞下来?”
“不是搞下来,是工作调整……”方清在李昌文的紧逼下有点窘迫。李昌文比吴秉光小几岁,他当管人事的副经理也有七、八年了,方清是他一手培养入党的,上调方清到公司前的考察中,他为方清说了不少好话,方清才能顺利调上公司。方清上公司后和他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承包后两人工作也很默契,现在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没有任何说得通的理由,方清竟然把他也一脚踢下来。他觉得愤慨,也觉得伤心:“我算瞎了眼,培养了你这么一个反骨仔(反叛、没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