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坚走过去的意思是让欧灿辉他们看见自己,识趣的收敛一点。他原没有争吵打闹的意思,不料阿球见了他,原是认识的,便瞪着他抢先说了话:“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做你的生意,你要饮酒,金龙大把(很多),饮死你都得,而且不用钱……”
欧灿辉大惊,他原没看见方坚,待转头看见方坚脸色不是脸色,忙起身招呼方坚坐下来,嘴上就热情的和方坚说话。两边都是朋友,方坚还是同住一条巷的乡亲,还是不要搞出矛盾好。
他原以为阿球见自己对方坚客气会醒目收敛,不料阿球酒醉人不醉,又用“丢他老母”作话引,指桑骂槐的说:“……我最看不得那些出阴谋耍诡计的人,用腌臜手段,赢了也不光彩,做多了,小心生仔冇屎忽(屁眼)……”
欧灿辉连声呼喝阿球,那里制止得及?方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喝道:“阿球,你别欺人太甚!”
阿球见方坚拍桌子,也火了:“我欺什么人?丢你老母,只有你方家才欺人太甚!……”
方坚只觉那怒火直冲脑顶,便要冲过去动手打阿球,欧灿辉忙阻拦要劝,不料阿球也红了眼,拿起一个空啤酒瓶便朝方坚头上砸下,只听“拍”的一声,瓶碎头破,方坚脑袋上鲜血直流。只听得一声怒喝,方坚的几个朋友已经闻声赶到,见方坚吃了大亏,怒火齐发,扑上来便厮打在一起……
这一场群殴的结果,是方坚这边有三个要到医院敷药打针,方坚伤势最重,头上剪去一大丛头发,缝了八針。而阿球就给打得脸青眼肿,欧灿辉劝架不成倒挨了打,头上、腰间挨了几拳,不知怎么鼻血也流了出来。倒是阮桂洪冇伤冇痛,他自小顽劣调皮,打架是家常便饭,后来跟人学过咏春拳,又一身牛力气,如果不是徐炳及时制止,打红了眼的阮桂洪说不定还会把对方几个打成重伤。
阮桂洪打群架最有经验,听得警号响,知是有人打110报了警,早拉着欧灿辉、阿球快步溜了。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半夜里听得阿Sir拍门拍得整条欧巷都吵醒了,他和欧灿辉都给抓到了派出所。为打架的事进派出所他是习惯了的,所以他不怕阿Sir,倒是怕母亲又会给激到生虾般跳。
不过这一次黄三女倒没有跳起来,她听说是打了方家的老三,脸上表情就怪怪的,待阿Sir出了门,就对满脸惊惶的女儿说,睡觉睡觉。她关好大门,拉了还在生闷气的丈夫一把,走回楼上睡觉。
但欧灿辉家就没有这么平静了。阿Sir三更半夜到家里抓人是第一回,欧灿辉的父母是又惊又怒,欧灿辉两个读书的细佬(弟弟)吓得满脸惊惶,做父亲的欧国能是气得脸色发青,母亲欧婶却是恼怒儿子唔生性,(注)又不知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为儿子担心,又气又急的,那眼泪就涌出来了。
阿Sir把欧灿辉带走后,欧国能看了还在抹眼泪的老婆一眼,心里却有了主意。既然苦主是对门方家,事情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他对老婆说,你先睡吧,我到方家看看。说着就出了门,就在自家门口一看,方家乌灯黑火,不知方家的人是睡了还是仍在医院,于是他转头走出欧巷,直奔市人民医院,走了一段路,欧国能又掉头走回欧巷。这个衰仔,快二十岁了还不懂事,就让派出所替我管教管教他,至于有什么惩罚,等明天再说。
回到家欧婶还在低声饮泣,过了好一会才没有了声息,接着,她家客厅的电灯熄灭了,欧巷又恢复了夜幕下的黑暗和平静。
第一章第五至七节第二章第一节
五
阮桂洪、欧灿辉和阿球在派出所给拘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都给放出来了。
不过这一夜并不好受,在拘留室,他们三人都是一只手给手铐铐在墙上的铁管上,人就那么站着,那滋味绝对不好受。幸好方坚受伤不算重,在医院处理好伤口打了一瓶吊针,到天亮就回家了。派出所下半夜又出动抓了一个外省藉的盗窃团伙,阿Sir顾不上理会打架斗殴的小事,让阮桂洪三个人都写了一份悔过书,阿球还特意写上愿意赔偿伤者的医疗费和其他损失,挨了阿Sir一顿严词教训,才满脸晦气走出派出所。
三个人在一个小食店吃了早餐就分了手,阮桂洪要赶去装修点开工,欧灿辉说回家要冲一个凉才回去上班,打架已经弄得很脏,拘留室那一伙外省人味道更不堪,总之不赶快做个清洁自己也受不了。阿球嘴一撇,说凉是要冲的,衣服是要换的,金龙嘛,你要上班是你的事,我是要好好睡一觉,方清要怎么扣罚随他的便。
他们三个当中,属阿球经济条件最好,父母早几年去了香港定居,大佬赖水清早搬出另过,家里便只剩下他独住,父母常寄钱回来,他生性豪爽,和朋友在外头聚会吃饭宵夜,大都是他抢着埋单(结帐),所以这一次他也是二话没说,把赔钱的事兜在自己身上。阿球在金龙是出了名吊儿郎当的人,他和欧灿辉不一样,有点心高气傲,从不低头认错,高兴时候挨点骂无所谓,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使小性子,这时候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赌气不回去上班。
阮桂洪很快就知道了打这场架的一个后果,是阿球把份工丢了。
俗话讲新官上任三把火,方清承包金龙酒家后也烧了三把火,第一把火是精简人员,把所有已婚临时工都辞退;第二把火,实行岗位调整;第三把火,设立一个营业部,宣布厨房部部长李伙生兼任主任,提拔欧灿辉当副主任。这三把火中有两把火,烧得连公司领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内内外外对方清怨声一遍,而让欧灿辉难受的是,阿球也被烧上了,而且最后连工作也丢掉。
阿球个性吊儿郎当,工作表现时好时坏,这次定编调整,哪一个部门都不想要这个令人头疼的调皮捣蛋鬼,李伙生只好把他仍留在厨房部,不过就听了方清的意见,把他从大厨房调去当水台工。(注:水台工:厨房部负责屠宰牲畜的工人)
阿球原就为方清争得金龙酒家承包权极度不满。赖水清竞争失败,第二天就向公司领导请了长假不上班。阿球因打架旷工一天,方清当时不动声色好像不去追究,但阿球并不领情,虽然回金龙上班,工作态度更差,而且还常常说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冷嘲热讽,差不多天天都要挨李伙生一顿臭骂才稍为安生点。
那天开职工大会,阿球一听把自己安排去劏鸡杀鸭,心里头那把邪火一下就涌上了头,猛地站起来,指着方清破口大骂:“丢你老母,你个冚家铲公报私仇,乱丢河马……”(注:乱丢河马:粤港俚语,形容乱七八糟、胡说八道。)
金龙酒家的政工经理李昌文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见阿球公然叫骂,霍地站起来,遥指阿球大喝一声道:“赖金球!你马上出去!马上!”李昌文在金龙酒家当了十年的的政工经理,威信很高,职工平时对他又怕又服,这时他发作起来,自有一股威严。
阿球大名叫赖金球,见政工经理点了他的名,整个会场一下静了下来,都把眼光投射过来,先自怯了,拉不下脸皮,愤然大步离开会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临出门,还回头指着方清狠狠咒骂:“你个冚家铲心太毒,我看你没好下场……”(注:冚家铲:粤港俚语,粤港两地最古老最恶毒的诅咒,意为全家死光。冚家,全家的意思。)
欧灿辉原就坐在阿球旁边,阿球发难他赶紧拉阿球的衣袖示意,但阿球已经发作了出来,惊愕间,阿球跟着就离开了会场,他又不好追出去,心里便觉不安,方清在上面侃侃而谈,他也没装多少进耳朵里。
欧灿辉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阿球平时的表现本就差强人意,现在闹了这么一出,还公然辱骂方清,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但阿球和是他沙煲兄弟,看着阿球难受,他也觉得不舒服。不过凭良心说,方清的思路、安排是对的。要怪就怪阿球自己不争气。现在大家都是同乘一条船,应该同心同德、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把金龙酒家的经营管理搞好才是。阿球若是和方清闹翻了,他便是左右为难,因为方清私底下已经和他交了底,这个会议将正式宣布,欧灿辉要提拔当上营业部副主任。
阿球在会议上闹了一场,第二天就没有上班。欧灿辉见阿球连续几天没上班,又听到方清吩咐厨房部长李伙生不用去找阿球,发狠说等阿球连续15天旷工就作辞退处理,心里急了,连忙去找阿球。谁知阿球也是使上了牛精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上班,数落了方清一大堆不是,说方清阴险毒辣对他打击报复,还扬言去公司告状。欧灿辉见劝不动阿球,第二天找上阮桂洪一道去劝,谁知反倒弄糟了。
阮桂洪不但当了阿球的忠实听众,对数落方清的不是大感兴趣,还连声附和。欧灿辉又急又气,狠狠瞪了阮桂洪一眼,耐着性子劝阿球先回去上班,阿球还是不肯。阮桂洪偏偏又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说:“灿辉你也要小心点,别看方清表面对你好,其实他不是好人。”
欧灿辉急了,骂阮桂洪说:“找你来是要你帮着劝人的,你是不是想阿球没有了这份工?”
阮桂洪这才醒悟过来,他虽然比欧灿辉大两岁,却不喜欢花脑汁想事情,平时习惯了听欧灿辉的,看欧灿辉板起脸孔说他,这才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阿球却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拉着他俩就往外走:“算了,说这些没意思,还是找徐炳弄些北江河鲜吃。”
在大排档这些场合不好说那些话题,而且阿球根本不再给欧灿辉机会,拿起酒杯就开怀畅饮。阮桂洪几杯下肚脑子就兴奋,也跟着阿球胡侃乱吹,欧灿辉有心事没怎么喝,心里只是干着急。
欧灿辉正想再找阿球好好谈一谈,阿球却到他家来了,一口开就笑嘻嘻地约欧灿辉去深圳打工。阿球解释说,他大佬赖水清已经回公司办好停薪留职手续,准备过几天全家去深圳。深圳一家新开的三星级宾馆的老总是大佬的朋友,专门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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