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就来告诉大家,忙完这几天农活,俺要他们到乡里办结婚证。当娘的最大心愿是亲眼看到儿子把媳妇娶回家,并早一点抱上小孙孙。”
舅妈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欢声雷动,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许多。
我低下头,看了看表哥。但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那样子就像在另一世界似的,因为眼下所发生的事情全与他毫不相干。莫非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抑或他另有心上人。很显然,李玉梅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而且院里的人们对她也很有好感。
总之,我只能怀着疑惑的心情看着说说笑笑的人们。看来,表哥必有难言之隐。
我环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因为这些人(除了表哥)仍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正在这时,王伟忠声音沙哑地说:“还好,那家人一个都没到!”
他话音未落,舅妈很不高兴的说道:“你干吗要说令人扫兴的事情?”
他们话到底什么意思?因为我刚刚来到这里,对于村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再说,我又不是一个善于打听闲事闲非的人。
也许不久以后,我就会知道一些事情的原由,甚而至于了解到表哥的苦衷。
我觉得,她悄悄来到我身旁,轻轻地问:
你在想什么?程皓。
没什么!我冲着她笑了笑。
确切的说,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高骞的姐姐。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真的爱他吗?
谁?她有点惊讶地反问道。
那个掷铁饼的人。
怎么?你也这么称呼他。
高骞认为这个称呼很合乎那个人的性格。
是吗?她抬起眼光看着我。
你不应该这样看着我。此时,我的眼光又回到在操场上做这个中运动的同学身上。
别忘了,她非常平静地说道,咱们只是不谈恋爱的好朋友。
是的,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况且她又是一个使我从可怕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的好朋友。
玉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在想什么?程皓哥。”
“我,我没想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没等玉玲开口说话,李玉良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一句话,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院子里的人们一下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李玉良讲下去。只听她说:“我告诉你们,敏慧答应嫁给我了!”
“什么?你说什么?”宝花姨妈抢先问道。
“我说,敏慧答应嫁给我了。”玉良一字一板地说道。他说完这句话,转回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们全部惊呆了,就好像一下子陷入可怕的噩梦里。过了好一会儿,宝花姨妈那声嘶欲裂的喊叫声在空中回响:“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不可能!”
院里的人们也终于清醒过来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胜天大叔身上。但见他像遭了雷击似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对着大家摆了摆手,而且分开人群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人们目送着胜天大叔走出了海山的家门。此时此刻,他们欢乐的心情没有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安慰胜天大叔。就这样,他们一声不吭地吧咂着旱烟卷,虽然有几个年轻人仍在交谈,但是那言不由衷、颠三倒四的话语终于使他们闭上嘴巴了。
最后,他们像是怀着满腹心事各自回家去了。
第三章
我们吃罢午饭。
“东民他爹,在程皓回城之前,咱们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吧!”舅妈一边说,一边洗刷饭桌上的碗快。她的动作非常麻利。
“日子还没定好呢!”舅舅说完这句话,便把卷好的纸烟含在嘴里。
“日子吗?就等你表态了。”舅妈说,“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喜欢玉梅,巴不得早一点当她的婆婆呀!”
在我看来,舅舅,舅妈没多大变化,只是头发白了许多。对于我的到来,他们全家人非常高兴,问这问那,有着说不完的话。因此,几天过去之后,我觉得重新回到了昔日美好的时光里。也许他们认为,我并不曾长大成人,而且对我的各种抚爱也没有间断过。多么美好的感情啊!
就像漂泊多年的水手,终于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园,那熟悉的笑脸被熊熊炉火烧得透亮透亮的,而这熊熊炉火就是亲人们心中的无限的爱。
舅舅家已经搬迁到村东头了,红砖大北房,豁亮极了。院子的格局同保存在我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无二,只是院面大了许多。院子当中生长着一棵繁茂的梨树,密匝匝的叶子被徐徐而来的风吹得哗哗直响,东墙角的那棵红枣树,已是硕果累累了。此时此刻,那两棵根深叶茂的梧桐树的挡住了院子里的大部分阳光,从而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午饭倒也凉爽得很。
当舅妈进了屋以后,舅舅这才对我说道:“玉梅看上了你表哥,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的条件跟人家没法比,再说,你表哥也比玉梅大得多。”舅舅一边抽烟,一边对我解释道。
这时,舅妈端着一个小瓢从屋里出来了,但见她把瓢里的谷子洒落地上,那十几只母鸡从四面八方一齐向她围拢过来。瞧!它们吃得多来劲,其中几只边吃边喔喔叫个不停。
或许这就是古人所崇尚的那种柴扉中的情趣吧!
“程皓,不是我多嘴,你看,事情都到节骨眼了,你舅舅还是一点都不着急。”舅妈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舅舅的不满。
“急啥哩!咱庄稼人办喜事用不着太多名堂,差不多就行了吗?”舅舅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一向如此,从来不会因为一件烦心的事情而慌手忙脚,彻夜不宁。
“你听听,这么大的事,叫人火烧火燎的,你舅舅呢,唉!真是一头顽固的老慢牛,即便是鞭子落到了身上,也快不了半步。”舅妈的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车子到了山前,大道小路有的是,咱着急个啥!”舅舅慢吞吞地说。
“我还是那句话,玉梅能嫁到咱家,那是咱前世修来得福!”舅妈的声音似乎提高了许多。
“我想,东民跟……”
“东民跟你一个样,只会死钻牛角尖,老榆木疙瘩。要是他有东亮一半的听话,也就用不着我累死累活的瞎操心啦!”舅妈把小瓢放在身旁的双轮车上,继续冲着舅舅愤愤地说,“你心里的那点花花事儿,就在你心里烂掉吧!”
然后,她转回头,对我说道:“你是不知道,他们爷俩儿都是怕钱扎着手的主,我听玉梅说,如今的世道,是要人有一张骗钱的嘴,一双捞钱的手。程皓,你说,她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笑着对舅妈说:“是啊!有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
“庄稼人应该关心地里的收成。”舅舅说。
“今天当着程皓的面,你还不如把话挑明哩!说自己关心疯婆子地里的东西。”舅妈怒气冲冲地说。
舅妈的言语,以及脸上的表情,的确使我惊讶不已。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个非常温顺,善良的女人。
“东民喜欢……”
“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等舅舅把话说完,舅妈便大声嚷道,“东民喜欢敏英,对吧!告诉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哼!你肚子里那几条蛔虫,我能不清楚?”
“多好的姑娘啊!”舅舅自言自语道。
“告诉你,我不喜欢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到别人家去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
“我说错了吗?”舅妈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却摆着臭架子给人看!呸!没一个好东西!”
舅舅叹了一口气,说:“好端端的一个家……”
“你觉得那家人可怜,是不是?”舅妈的火气又大了许多,冲着舅舅喊道。
我赶忙劝道:“舅妈,有话慢慢说,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呢?”
舅妈转回头,对我说:“程皓,你说说看,亲叔叔被侄女赶出了家门,却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领到家里,当作贴心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然而,舅舅看上去像是没有感觉到舅妈越来越大的火气,缓缓地说:“两个姑娘撑着一大家子真不易啊!光是地里的活就叫人忙不过来。”
“人家地里的活关你爷俩儿屁事?”舅妈说,“听宝花说,胜天爷俩儿要帮她们家干活,却叫敏慧赶跑了,你倒人模人样地跟那家人一个锅里轮马勺,是啊!就差一块住啦!”
只见舅舅陡然站起身来,冲着舅妈大声吼道:“你,你……,给我住口!”
舅舅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因为我没有见到舅舅发过火,更不必说是如此可怕的样子了。在我心目中,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生气,发火,也或者说,他压根儿不知道生气,发火是怎么回事。
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那声音,那脸色绝不是他的。只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舅舅恼火时候的样子。
我现在回忆这舅舅的所有保存在我脑海里的模样,更确切地说,他不仅不喜欢背地里短短长长,长长短短地议论别人,而且对人与人之间相互诽谤,诋毁,甚至于不干不净的戏虐,都深恶痛绝。正像我母亲所说的那样——他是个格守本分的男人,即使偶尔多贪几杯,也不会失态的。是的,他就经常对我说,酒喝多了,正好睡觉,醒来之后,照常下地干活。
乡下人过日子,就得天天到地里转上一转。我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年四季,从不偷闲。我还记得他曾经对我父亲说,庄稼人闲着不干活,肯定是要生病的,或许在他们看来,下地干活乃是医治各种疾病的良药。
现在,我觉得舅妈的变化很大,因为我不能把她跟那个柔声细气的形象融为一体,这是说,我没有见到她跟舅舅拌过一回嘴。
面对如此场面,我愕然而不知所措,因此,我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
此时此刻,干燥的风呼啸而过,就像一双巨手把整个山庄揉作一团,并使劲挤出了里面所有的水分,之后,再把它扔到烈日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