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问题。”何平边说边看。
“嗯。不错。我会把它们转交给许总。候车亭我们看看要不要‘二次’包装一下,大概过两个礼拜会递上去。至于饭店,我们会把设计图带给客户讨论,看他们满意不满意,有没有特别要改动的地方,我想,大概后天能给你消息。”
杨冰说:“许总提到,候车亭不管中不中,都会给四百块。如果何经理不介意,能不能现在兑现。”
何平仿佛是会心的笑起来:“当然可以。”
看着何平的笑容,杨冰很有些不舒服。她有种人在矮檐下的感觉。
第二天,杨冰怀里揣着那四百块,跑到杨骅的学校,去找弟弟。
杨骅正在上厕所,他的室友,也就是上次杨冰见到过的那个男生,‘登登登’跑到走廊一头对公共厕所大声说:“杨骅!你的酷姐来找你!”声音如此之大,整个楼道都能听见他的余音绕梁,只差三日不绝。
这层楼里,几个宿舍的门几乎同时打开了来,伸出几个剪着各式发型的男生头来,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寻找酷女。看见了杨冰,他们飞快的把杨冰从上到下打量一通,想必各自在心里打了分数,然后‘砰砰砰’各自关门。
杨骅出来的时候,穿着个浅黄色的小背心,露出小年轻特有的精瘦的臂膀,还颇有几块肌肉。
杨冰觉得弟弟其实在女孩子眼里应该是挺帅气的。杨冰记得,周晨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特别是小腹上,还有“六小块”,和弟弟比,就是肩膀比杨骅还宽一些。那时候,杨冰还很单纯,不懂得欣赏“性感”,即使是二十岁终于抵挡不住周晨的一再要求,把初夜给了他,或许是因为太紧张,生怕自己会怀孕吧,始终她都不能感受到云雨之欢。一直到工作了两三年之后,心态逐渐成熟些,才开始学会以女人的眼光去看男人的身体。
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还是处男。杨冰这样想。她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还记得很早以前,弟弟上高一,她上大学,有天回家,弟弟也是在上厕所,她翻弟弟的作业本时看见一行这样的字:假如你的心里有悲伤,请记住你的背后还有我。那是弟弟的笔迹。
当时她就笑起来了:弟弟情窦初开了!于是她拿起笔,在那句话后面有模有样地写道:假如你失恋了,请记住你的背后还有姐姐。
杨冰一面想着这件旧事,笑对杨骅说:“你忙不忙,今天我请客。上完厕所有没有先洗手?”
杨骅笑道:“没有!要不要和你握握手?……你发钱了?”说着,把湿漉漉的双手在毛巾上随便擦了一把。
“嗯。不过才四百。‘死掰’哟!…… 咱俩去塞塞牙缝去,最近蹭了你好几顿饭,今天老姐补上。待会儿,你帮我看看我的手提脑子。我想UPGRADE内存和硬盘,你学计算机的,正好帮我看买什么能搭配。我只有四千不到的活期存款了,我的定期不多,也不想动,所以只有两千的预算。你帮我看看能弄成个什么样,我知道你有便宜渠道。”
杨骅道:“原来饭局后面是有求于我的啊!”
“嘿,小子,我是正儿八经请你,可不是你平时请姐姐吃的那种食堂饭。”
杨冰和杨骅在学校里一间小菜馆吃了一通,杨冰要了瓶啤酒,两人分享。
“这就叫正儿八经请我?”杨骅皱皱鼻子。
“请你?!够级别了!”杨冰首先坐下,“等你姐姐东山再起,发了大钱的时候,我再请你好点的。”
说着说着,杨骅提到她租住的那片老房来,原因是他看到网上新闻说,那个区不是很安全。
“害怕?”杨冰答,“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个电脑了,我基本上随身携带。告诉你,我枕头下面放着一把刀。”
杨骅吓了一跳:“要是人家截的是色呢?姐,你别贪图便宜,先把自己性命搭上了。你要是真缺钱,还是回家住吧。妈其实挺想你的。”
一提到回家,杨冰不语。
杨骅说:“他们就是观点比较老派,爸脾气暴躁是暴躁,不过到底都是一家人。”
“算了。我其实也不想惹他们生气,可是每次说点什么爸就开始教训人,让人难受死了。那时候,我的电话,他们都要过滤。那会子还兴写信,爸还会拆我的信看,你说我能不火吗?你可能都不记得了,爸发现我和周晨的事,还是从我日记里知道的。你说,我那时都二十了,他们还偷看我日记?!我现在住回去,难免他们搜查我e…mail。”
“你加密就是了。”
吃了一会儿,杨骅问:“周晨还有信儿吗?”
“没有。”杨冰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落寞。虽然六年里和弟弟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可是杨冰对他基本上还是蛮坦白的,尽管他是弟弟,她是姐姐。
她想,以前的时候,她姐姐的权威是绝对的。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某种差距变小了,这次回来,弟弟甚至给她一种依赖感。大概因为他是男人?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疲倦的把头颅歪支在右手上,然后又把头竖起来,把齐肩的长发拢一把。
杨骅略微低了低头,没有反驳什么。
杨冰随口问道:“你呢,书念的还好?上个期中拿了第几?”
“年级排名倒着查。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不起。我忘了。”杨冰想起爸妈好像因此把杨骅狠狠批了一通。
“这次呢?有没有把握提高点?”
“我试试吧。”杨骅垂着眼睑说。
杨冰想跟他说:你明年就毕业了,可别到毕业前把书给念差了,那毕业怎么找工作?她心里这么想着,又觉得弟弟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她这么说有教训之嫌,所以又没说。
杨冰突然伸手把杨骅略显长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她离开家有多少年了?这几年杨骅经历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有时候看着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一米八的小伙子,心里有些内疚。姐姐应该照顾弟弟的,可是她没做到。
杨冰这样做的时候,杨骅怔了一下。杨冰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与此同时,在余光中,杨冰看见小菜馆一个角落里一张桌子上的几个女孩子里,有个短发女孩对扬冰特别地多看了几眼。杨冰对那目光印象很深,不是因为那女孩儿有双很大的眼睛,而是那目光是直勾勾的,笔直地射过来的。
杨冰喝着啤酒。杨骅说着什么,杨冰心不在焉地听。
眼看盘子里的东西要空了,杨冰说:“那边那个女孩儿,长的蛮好看,你认识吗?”
杨骅顺她目光转身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杨骅立刻转了回来。他嘴唇动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然后他喝了一大口啤酒。
“你女朋友?”这是杨冰的直觉。
“不再是了。”
“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知道吗?”
杨冰抿了抿嘴。她就这样抿着嘴,慢慢伸出右手,慢慢握在他的手腕上,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会儿,好像这样能把自己的关怀传达过去。她在余光中,看见那个短发女孩儿的目光又射过来。
“好好考试,知道吗?”她说。
六
三天之后,杨冰接到何平的电话,客户基本满意,只有些许地方要改。杨冰到宏宇跑了一趟,和何平讨论了一番,何平说,合同二期签下了,这笔下来,杨冰应该能拿七千五。
“噢?不错啊,我美死了。有没有机会我也看看合同,让我也过过瘾?”杨冰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下面的用意是想把合同定下来。
何平摇头笑道:“杨小姐,你还真小心。放心吧,这个不会骗你的。这笔交易,我打保票你是赚到了。你知道这行里,很多情况下我们中介方都不会按百分比提成的,只给个定数,更不会告诉你甲方给价多少。你要不相信,这个合同在许总哪儿,你要想看,得跟他要。”
杨冰嘟了嘟嘴,扬眉说:“算了,看不看都一样,总之我是受剥削的,区别只有多少而已。我们这种打零工的命就是这样,都攥在你们大老板手心里。命苦呀!”
杨冰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刚撒了个小娇,或者,按周晨的话说,就是摆了个媚态。
何平抬起头又笑:“你啊你啊,面试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庄重,其实你牙尖嘴厉的很。”说完,何平有些后悔,觉得这话说的不很合适,毕竟,杨冰面试被刷下去了,面试那件事他不合适提起。
杨冰对何平的话没有特别介意,因为根据多年和许多人打交道形成的直觉,她觉得何平对她印象不错,把她刷下来的,应该是那个阴阳脸许文。因为她非常可惜的是个女人……
杨冰下楼,把画夹背在背上,将头盔套上,准备去找弟弟取自己的手提电脑,正好看见许文驾车带着一个女人开过来。许文手里转着方向盘正顺着车道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开,透过前车玻璃扫了杨冰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杨冰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启动引擎,绝尘而去。
当然,绝尘,只是个比方,因为新西华大厦前面是细水泥方砖铺的地,没有尘土。
这是个炎热依旧的夏天。
候车亭夺标是七月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杨冰从宏宇再没有拿到什么案子,原先有一个,可是客户突然周转困难,撤了出来。
杨冰偶然认识了个叫田启翔的人,和她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比她高出三届来。田启翔给了她几个案子,不过是干的不见光的活,也就是其他行业里说的‘枪手’,捉刀,却不能署名。
田启翔给的钱不多,有时候有些吞吞吐吐。杨冰心知肚明,这种事她早就知道,她和周晨刚出道的时候,也私下了干过这种‘不见光’,有的时候一个小活只能收几百大洋。虽然钱很少,可是杨冰不能光靠着宏宇这一条财路,钱少总比一毛也没有好,她要交房租,要吃饭,这老宅用的煤气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