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
谷雨一惊：“有车来了！”
夏家扬看着外面那辆从雨中疾驰过来的车子，在他的车旁停下，也是一喜。
那车停下后，车门很快打开，一个颀长的男人，从车里像是心急火燎地下来，脚步有些不稳，但是很直接地冲到夏家扬车窗旁。
在夏家扬打开车门的同时，他已经从外面，大力将车门拉开。
“乔律师！”
“小乔！”
车内两人同频率的声音落下，而乔远已经一把将夏家扬从车座上拽出来，然后附身看向里面：“小雨姐，你有没有事？”
谷雨不知他怎么会找到自己，更不知他一脸的焦灼和愤怒是为何，莫名道：“我没事啊，就是夏家扬的车启动不了，手机也没信号，还以为要困一夜呢。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乔远重重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你之前不是怕手机丢，弄手机定位么？我看你这么晚没回来，手机打不通，担心你有事，就用你电脑查了你的位置。”
“谢天谢地。”谷雨舒了口气，又看了他的腿，“你的腿能开车？”
“好得差不多了。”乔远轻描淡写道。
谷雨眉心微蹙，赶紧挥挥手：“你赶紧回你车上，别淋雨，我早上见你走路还一瘸一拐呢！”
乔远点头，回身时，见夏家扬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忽然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不管你和你爸想干什么？但是你们要是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她当然是指的谷雨。
谷雨从车内出来，看到夏家扬倒地，顿时有点心惊肉跳，跑过来将他扶起来，让他去乔远的车里，又转身将乔远扶着跟上：“你打他干什么？他又没要对我谋财害命。”顿了顿，忽然一惊，“不对，小乔，你知道那把刀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夏立成之前威胁过我，还让人撞我，是不是？”
乔远抿嘴点点头，车灯下雨雾中，一张脸寒色逼人。
三人上车，因为乔远还有脚伤，夏家扬便自告奋勇当了司机，谷雨和乔远坐在车后座。
夏家扬边开车边从后视镜看两人，良久之后，终于用他那被揍肿了的嘴唇开口：“我不知道我爸对你们做了什么？但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替他道歉。”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乔远冷声道。
谷雨噗嗤一笑，但也顺着他的话接道：“你爸找人撞我想灭口，小乔的伤，就是拜你爸所赐。”
夏家扬脸上露出惊愕，想来是真不知道夏立成所作所为。良久之后，他才闷声道：“对不起。”
乔远冷嗤：“你不用跟我们说对不起，你需要说对不起的，是赵俊和赵俊的家人。”
夏家扬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开口：“乔律师，我之前一直告诉你，那把刀不是我的。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需要对你寄予什么希望吗？你只是我的当事人。要不是你爸拿谷雨的安全威胁我，在我发现肖琴和你爸有过联络后，我早就将你举报了。”他顿了顿，“再说了，一个半点担当都没有的男人，我能对他抱什么希望？”
其实乔远比夏家扬大不了几岁，但他这样的训斥声，却让夏家扬露出无比惭愧的神情。
待到了手机有信号的地方，夏家扬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车子开到市区入口处，夏家的车子便已经在等候。夏家扬像是打蔫了的茄子，和车内的两人告别，上了自家的车。
谷雨爬到前面，开动车子：“小乔，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比你早几天吧。我告诉夏立成，让他叫夏家扬自首，但他不同意，还用你威胁，我就只能暂时作罢。”
“难怪我问你这个案子的时候，你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还让我别管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查到真相。”
谷雨叹了叹气：“那又怎样呢？就算夏立成不威胁我，但让我真的将夏家扬送进去吗？我也有点于心不忍。我虽然对他说，他杀人的行为并不因为他杀的是什么人而有任何性质上的差别，但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是我自己杀了一个没多久寿命的社会渣滓，也不会甘心去坐牢。”
“是，我也考虑过。我还想，夏家扬经过这件事，性格其实变了不少，磨去了以前养尊处优的张扬，肯定也更加懂得该如何做人。所以想，是不是就让这件事过去。”
“所以呢……”谷雨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乔远微不可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第36章 完满
三天后的早上，因前晚熬夜赶稿的谷雨，正在家闷头睡懒觉，门被乔远敲响，她抱着枕头赤脚开门，打着哈欠抱怨：“你不是有钥匙吗？还非得让我亲自给你开门！”
乔远一脸严峻：“赵俊奶奶过世了。”
“什么？”谷雨一脑袋的瞌睡虫，瞬间被赶走，她睁大眼睛道，“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过世？”
乔远站在门口，表情很是深沉：“昨天夏家扬去看老人家，遇到赵俊爸爸找到老人公寓，他告诉老人家赵俊被人杀死，而凶手就是夏家扬。老人家当场脑溢血发作，不治身亡。”
谷雨抱着头哀叹：“怎么会这样？”
乔远看了看她，又开口：“事发后，夏家扬给我打过电话，他很内疚，想要我陪他去自首坦白。”
“这是好事，如果他愿意坦白，我们就不用再纠结。”
乔远沉默片刻：“问题是，他现在被他爸软禁，很可能今天就被强行送出国。”
谷雨轻嗤一声：“老子还不如儿子明理。”她想了想，“你打算怎么办？”
“夏家扬已经二十一岁，是完全行为能力人，可以对自己做的任何行为负责。既然他愿意自首，我作为他的律师，就有责任帮助他。”
“怎么帮？”
“夏家扬要坐的那趟飞机，是下午两点。我会去机场想办法带走他，然后直接去见这个案子的检察官，那个检察官对这个案子一直有些不满，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提出抗诉，又因为夏家的关系，上级曾经施压多次。”
“你确定能将人带走？”
“不确定，夏立成肯定会找人看着夏家扬，不过我会尽量想办法。”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还要请你帮忙，用你的记者身份在微博上，将这件事发出去。到时肯定会引起舆论反响，即使夏立成想阻拦，公检法那些人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肯定也不敢压下。”
“这个没问题，不敢以防万一，等你带走夏家扬，我立刻就发。不然万一夏家扬坐飞机离开，我这一发，不是我诽谤，就是夏家扬畏罪潜逃，大家都吃亏。”
“是，你考虑得很周到，我带走夏家扬后，就立刻联系你。”
“你自己小心点。”
“没事，公共场合，夏立成肯定有分寸。”
对于乔远如何从机场中，两个保镖手下，带走的夏家扬，谷雨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两点出头的时候，就接到乔远的电话，说已经到了检察院，让她马上将微博发出去。
微博内容谷雨一早就编好，乔远电话打来，她点击发送，那篇长微博便发了出去。她在电脑前坐了十几分钟，那条微博很快就被转发上千次。
她关上电脑，拿起自己的采访包，快速下楼，开车奔向检察院。
车子开到检察院大门时，已经陆续来了一些媒体车，向来是因为她那条微博。不过检察院戒备森严，媒体不能进入，只能在外头等着。
过了不到十分钟，里面走出三个人，分别是夏家扬案件的检察官，乔远和夏家扬本人。
乔远和谷雨遥遥相视点点头，但面色都有点严峻，反倒是一旁的夏家扬，带着一脸释然的微笑。
乔远和检察官先生，本来护着他准备上车。但他忽然在一众媒体前站定，然后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我确实杀了人，即使在我看来只是一场意外，我曾经想过逃脱这个罪名，也确实逃脱了。但最终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也不愿意一辈子背负良心债，所以我选择自首坦白，也希望大家以我为鉴！”他顿了顿，眼神看向层层媒体的后方，继续道，“在这里，我要对我的父亲说一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他的希望，但是我不会放弃自己，等到我从监狱出来，我会再努力做一个让他骄傲的儿子。爸爸，我爱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握着录音笔的谷雨，在一众人群中，悄悄转头看向后面，对街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半开的窗户，露出半张苍老的脸。
两个月后，夏家扬案重审。夏家扬过失杀人罪成立，但因有自首情节，从轻处理，被判三年。
至此，喧嚣一时的首富公子杀人案，终于尘埃落定。
从法庭出来时，并肩而行的乔远和谷雨，与夏立成相遇。这个站在高位的成功商人，在经历儿子的曲折风波后，到并没有人想象的颓然，只是斑白的两鬓透露了他的内心。
他淡淡从两人身边略过，带着不屑的傲慢与讥诮，用只能三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令人敬佩的正义使者，但愿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很快走在前面，被媒体包围，用毫无破绽公式化的声音道：“犬子做错了事，对不起社会，但他是一个勇于担当的孩子，作为父亲，我永远为他骄傲。”
谷雨哂笑：“老狐狸心里不知多恼火，面子还能无懈可击，难怪在江城商界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她想了想，低声问乔远，“你说夏家扬在监狱里会待多久？”
乔远也笑：“放心，夏立成不会让儿子在里面呆满三年，监狱猫腻最多，平息了舆论，堵住了口舌，届时弄个减刑，减掉一半刑期，再加上之前看守所的那几个月。我敢保证，夏家扬不出一年，就能出来。”
谷雨叹息一声：“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他已经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其实在里面待多久，意义差别并不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公正和正义。”
媒体散尽之后，乔远和谷雨才走出大门，刚刚拥挤嘈杂的街道，已经变得安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阵寒风吹过，天空稀稀落落地飘下几片难得的雪花。
从初夏到暮冬，这件案子，打扰了谷雨大半年，终于以她还算满意的方式结局。
她伸手接下一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