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程老师，他仍在喃喃自语。忽地眼睛睁开，看到那个字，半晌不动了。我吓住，以为他要发作，正懊悔自己的冲动时，他仰天大笑：“渴！好，好，好！”那模样像是个刚当上武林盟主的草莽。的41ae36ecb9b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不敢出声。他哗地抓过一只酒瓶，用力摇一摇，自语：“还有一点。”仰脖灌下，举着空瓶子从床上跳下来了，大声道：“本是天涯沦落人，浮萍漂泊本无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啊，来来来，喝酒，喝酒，酒肉穿肠过啊！喝，我们喝，古来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喝，喝！醉生梦死吧，喝！”的52720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问：“程老师，你一定熟读诗书。”的03c6b06952c750899bb03d998e631860
据说醉了的人头脑特别清楚，他说：“熟读？她是中文系的。”的6512bd43d9caa6e0
哦，难怪。眉的气质出尘。的be3159ad04564bfb90db9e32851ebf9c
“然后呢？”的4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然后？”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她比我高一届，我认识她是到那所大学报道的第一天。”
我听下去，原来是个凄美的故事。的03afdbd66e7929b125f8597834fa83a4
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住在了一起，程在家作画，眉在外企上班。程急切地想证明自己远非泛泛之辈，常常画得不眠不休，蓬头垢面。如此几年后，他仍未出头，不免郁郁，迷上了喝酒，酒后胡言乱语，抱头痛哭，本是温馨的小家庭日复一日被弄得抑郁沉闷。的96ea64f3a1aa
久了，眉灰心了。她并不怀疑他的能力，他的画作很是天才，赢得众人交口称赞，欠缺的不过是机遇而已，可她没有那许多年可以等待，她不想将自己的年华葬送在一日日的愁苦中，陪着他潦倒地混下去。美丽是很短暂的事情，她一向知道。的6cfe0e6127fa25df2a0ef2ae1067d915
她是鲜花。花应该被润泽在清水里，他做不到。的a3f390d88e4c41f2747bfa2f1b5f87
半年后，由于眉工作勤力，深得好评，获得公司给予的欧洲五国一月游的奖励。
在英伦街头，她遇见了乔万尼。寂寂无名的沉默男子，不难看，年龄正好，有经历有情趣，身后有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4a47d2983c8bd392b120b627e0e1cab4
她就嫁了，此后不再归来。的01882513d5fa7c329e940dda99b12147
她从大洋彼岸发回喜帖，洁白的欧式婚纱，微卷的头发，如同西洋画里赤脚的林中女妖，有着纯洁无辜的野性。背景是庄严的教堂，一群白鸽飞过。的192fc044e74dffea144f9ac5dc9f33
她说，原谅我，不再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以为将来可以嫁给你，然而世事难料。程，你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你幸运。的8d34201a5b85900908db6cae92723617
其实是个老套的故事，因发生在眼前人身上，这才格外动魄。我看着画中的眉，唇色很淡，眉眼如画，永远走在生命的春天。的072b030ba126b2f4b2374f342be9ed44
我问程老师：“此后，你就陷入思念当中？”我以为程老师的过往应该更崩溃和酷烈，才会有如今的失常举动，不料只是这样简单。也许，每个人的承受能力真的不同吧，他失爱，且潦倒，又孤独，种种重压下，落到此等境地。学艺术的人，骨子里有偏执的成分……或许如此。
他说：“当初，我未成名她未嫁，如今我仍未成名，她却是早早嫁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一句话勾起我的相思。我何尝不是？我还没有长大，他却是要结婚了。我有什么办法。
也许有些人，当真是我们得不到的。不管怎样做，就是得不到。的f033ab37c30201f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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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程的往事，由2002年2月我发在《知音》杂志上的《这就是飞鸟和鱼的爱情》改写（标题是编辑改的。）因主人公叫襄怀，为看起来具有真实性，因此作者署名也用的这个。编辑为柴寿宇。
第五章：九回肠
这几天欧阳娟弄到了一套据说是绝版的《海子的诗》，废寝忘食地看，顾不上唤我同去学书法，这套书我也看过几篇，对其中几首印象深刻，比如《日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黑夜的献诗》。的8b6dd7db9af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刚下过一场雨，独自走在路上，看天看云看行人，路旁的植物叶子油亮舒展，让人有抚摸的冲动，青翠翠的，盛世一样美好。的53e3a7161e428b65688f14b84d61c610
海子说，阳光打在地上，并不见得，我的胸口在疼，疼又怎样，阳光打在地上。
经过一处花棚，我进去从花农手里买来一大束白色的月季。洁白优雅的花朵，毫无心机地开放着，小小的、安静的，很配外婆。我记得在英文里，月季被翻译成China rose。
买花的钱是何曾给的。父母很宠他，在零花钱上从不克扣他。每次他都会给我一部分，理由是手上有点钱方便些。的4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开的门，看到我，笑：“进来吧，小剪。”的7f1de29e6da19d22b51c68001e7e
再看到我手中的花，他扬眉笑了：“送给外婆的？”的8c6744c9d42ec2cb9e8885b54f
“是啊。”的7f1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你这小孩子，又乱花钱。”的51ef186e18dc00c2d31982567235c559
“不贵的。”的d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客厅里很热闹，一群衣着整洁的老先生老太太手拉着手，无欲无求地唱着歌，遥远的、异域的信仰。的854d9fca60b4b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到得有些早，杨懿和欧阳娟都还没有来，我坐下来，苏路加端杯果汁给我，悄声说：“外婆喜欢热闹，没两天就在教堂里认识了一些朋友，邀过来开音乐会呢。”的c3e878e27f52e2a57a
钢琴上摆着一本很厚的黑色封皮的书，纸张镶着红色的边，我用眼睛问苏路加，可以看吗。他立即起身，给我拿过来：“外婆的，你看吧。我曾经熟读过。”的352fe25daf686bdb4edca2
漆黑的封面上，金色的字，《圣经》。翻开来，很薄的纸张，柔弱无力的感觉，却书写着给人力量的句子。目录的那一页上，我看到了路加二字，心里微惊，看下去，原来在《新约》里，路加、马可、马太、约翰并称为四大福音。的7c590f01490190db0ed02a5070e20f01
我马上想到苏的名字应该是外婆取的，恍恍惚惚地想，他呢，他是我的福音吗。
苏路加坐得近些，指给我看：“我最喜欢的是《旧约》里的《传道书》和《雅歌》。受外婆的影响，从小就看它们，能背诵了。”的9fd81843ad7f202f26c1a174c7357585
原来是这样悲哀的一字一句，它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的8065d07da4a776
还说，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的51d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抬头问苏路加：“何以它这样悲观？”的ec5aa0b7846082a2415f0902f0da88f2
他笑，一如天父般的安详：“小剪，不要断章取义，看下去。你会相信，它要告诉你的，并不完全是你所看到的这些。”的6602294be910b1e3c4571bd98c4d5484
我接着翻下去。唔，也许真是这样。它说，智慧胜过打仗的兵器，它说，柔和能免大过。它说，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
我看着苏路加，想，我真能这样吗，看我眼所爱看的，爱我眼所爱看的。可以吗。我可以吗。
我爱。洁净的爱，没有愁烦地爱，看到他在，就好。的158f3069a435b314a80bdcb024
多么好的书籍。我合上封面，满足地叹气，难怪看到基督教徒那么圣洁安宁，真是受它的熏陶。简洁的字句，却足够清澈，带着通透的哲理，轻易打到人心里去，我相信这是神的语言。
外婆走过来了，我将放在几上的月季放在她的手里。她的手有些凉。的28dd2c7955ce
她抱住花，俯身贴一贴我的面颊。的fc3cf452d3da8402bebb765225ce8c0e
欧阳娟进来了，问：“看这么呢，这么热闹？”的f5f8590cd58a54e94377e6ae2eded4
我扬起书给她看。她说：“咦？你看这个？”的8d6dc35e506fc23349dd10ee68dabb64
“很好的句子哦。”我念一句给她听，“这真是虚空，也是捕风。”的d81f9c1be2e0
欧阳娟淡然地说：虚空？生非我所求。”的03c6b06952c750899bb03d998e631860
苏路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惊讶她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如此沧桑的句子。而我自从去过她家后，对她的早慧再无惊疑。不管怎么说，家庭环境应该是一个人性格最大的成因。比如江淮，比如我，比如欧阳娟，再比如苏路加。的a666587afda6e89aec274a3657558a27
我说：“对我而言，得到的都是意外之喜。”自幼时得知身世，我老这样想。
外婆大约是被这句话震了，抚摸我的手说：“文革之后，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也这么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