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应欢凑在旁边看他写信,眨了眨眼睛,摇头晃脑的念起来:“‘大哥见信如晤,一
别数年,心甚挂念’……哎呀,怎麽净是废话?‘余与应欢贤侄一见如故’……错了,这
句应该改成一见锺情才对。”
江勉见他指手画脚的念叨个不停,忍不住咳了咳,笑著瞪他一眼,道:“应欢,你
别闹我。”
“啧,我说得可都是实话。”
“好了,好了,你先到旁边去坐一会儿。”江勉叹了口气,神情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等我写完了这封信,再来陪你玩。”
“什麽玩不玩的?我又不是小娃娃。”
何应欢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几声,果然乖乖退到了一边,独自一人下起了棋来。但
是没过多久,他便觉得无聊了,转而跑去书架旁翻看了起来。
他心里惦记著十多年前的旧事,很有些魂不守舍,一不小心,竟将放在书架角落里
的一卷画轴撞在了地上。
何应欢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拾,却惊讶的发现那画轴上布满了灰尘,似乎许久不
曾打开过了。他因此怔了怔,心中好生奇怪。
原来江勉与他性情相投,曾经把自己收藏的字画拿出来给他赏玩过,却独独没有提
起过这一幅画。
何应欢好奇心起,趁著江勉没有注意,悄悄将那画轴展了开来。
放眼望去,更是大吃一惊。
只见那画纸上绘著一个栩栩如生的美貌女子,面若芙蓉,眉似柳叶,如云的长发直
垂腰际,神采飞扬、容颜动人。
何应欢瞧得呆了呆,隐约觉得这相貌有些眼熟。
正惊疑间,江勉已然写完了书信,缓步走到他身边,问:“应欢,你在看什麽?”
何应欢心头一凛,来不及将那画收起来了,只得垂下眸去,勉强笑了笑,道:“这
画中的女子跟江姑娘长得好像,莫非是、是……”
“是豔儿她娘。”江勉淡淡答一句,神色自若。
何应欢却显得不大自然,他想到自己跟江勉的关系,难免有些尴尬,一时期期艾艾
的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开口问一句:“这是你画的?倒是相当传神。”
江勉低低笑一声,手指在画轴上抚了抚,眼神越飘越远。“已是十多年前的旧事
了,那时豔儿年纪尚小,她娘亲也还伴在我身边。”
何应欢晓得江勉的原配夫人早已仙逝多年,也知道自己不该为了这个吃醋,却仍觉
得胸口有几分烦闷。他深吸几口气,顺著江勉的视线望过去,这才瞥见画纸的右上
角还写了一行小字: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落款的日期则是丙午年八月十二。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瞧在何应欢的眼里却如同惊天大雷,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丙午年?那不恰好是十五年前麽?
八月十二……这个日子他便是到死也不会忘记。
转眼间,十五年匆匆过去,但何应欢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夜晚。当时中秋将近,
天上的月亮一日圆过一日,八月十二的晚上,爹娘忽然备下一桌酒席,说是要等一
个姓江的朋友。可是,最後来的却是他们家的大仇人。
後来,爹娘都倒在了血泊里,而他也落到了仇家手中,那个江叔叔却始终没有来。
他一直等一直等,以为江勉会来救他,可事实呢?那个人当时在哪里?呵,他陪在
心爱的女子身边,替她作画描眉,不知有多快活。
何应欢茫茫然然的想著,心中一片冰凉,面上却浮起了笑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八月十二……已近中秋佳节了,你那几日想必一直陪在江夫人身边吧?”
江勉皱了皱眉,似乎奇怪何应欢为什麽会这样问。但他此刻亦是神思恍惚,完全未
起疑心,只点头应道:“不错。”
何应欢听他答得爽快,却仍不死心,又问一句:“难道就没有走出过家门吗?”
“寸步不离。”
“……好。”何应欢咬了咬牙,笑得愈发灿烂起来,左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叮叮当当的铃声立刻响了起来。
江勉猛然一惊,知道此刻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忙问:“应欢,你怎麽了?可是……吃
醋了?”
“怎麽会?”何应欢转开头去,再不看画中的女子,只伸手抱住江勉的胳膊,低声
说,“你这样重情重义,我可不知有多欢喜。”
他心中阵阵刺痛,声音虽然温柔似水,面容却是……恐怖如鬼。
29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勉与何应欢非但相安无事,而且还愈发恩爱甜蜜了起来。
原来何应欢虽然已把江勉认做了仇人,却还并不急著动手报仇。一是因为他尚未想
好报复的法子,二则是因为他顾念著两人的情分,根本……下不了那个手。
因而,何应欢白天虽陪著江勉游山玩水、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到了晚上却是辗转
反侧,几乎整夜整夜的不能成眠。他就算偶尔闭上眼睛歇一歇,梦见的也净是十五
年前的那些情景。
惨淡的月光,满地的鲜血,爹娘惨叫著倒在地上,自己的手指被人一截一截的削下
来……他後来拼著走火入魔的危险,终於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将仇人一个一个亲手
杀了。
只剩下江勉而已。
一想到江勉,何应欢就不由自主想起那幅旧画,想起画上的美貌女子,想起题在旁
边的那一句诗。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呵,好一对鸳鸯眷侣!
何应欢胸口酸涩,心脏阵阵刺痛著,几乎分不清楚,自己一心一意的想著报仇,究
竟是因了怨恨还是因了嫉妒?
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下去,另一个念头就先窜了上来:到底应该如何报仇?当然不
可能一剑把江勉杀了,甚至连伤他一下亦是不行。对了,既然那个人害得自己如此
伤心,那麽便照样报复回去好了。
心念已定,何应欢终於松了口气,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桌旁的半截蜡烛,低
下头奋笔疾书。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写完了几封书信,悄悄溜进陆铁音的房间,拜托他帮自己
送出去。然後又转身跑去赵林那儿,向他讨来了从前吃过的那种烈性春药。
何应欢几乎没费什麽气力,便已布置好了一切,只等著江勉上钩了。
三天後的下午,江勉有事出门一趟,何应欢则一吃过午饭就冲进了他的房间,趴在
桌上等他回来。
桌子的正中央摆著一壶茶。
何应欢微微偏了头,伸手去拨弄茶壶,刚刚拿起却又立刻放下来,如此来来回回的
反复了数次,始终下不定决心。最後不得不举起自己的左手,瞪著那残废的手指看
了许久,才终於将牙一咬,慢慢掀开茶壶的盖子,将一包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他干完这一切之後,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紧紧的闭起了眼睛,再也动弹
不得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何应欢清楚知道,江勉很快就会回来了。他总算可以见一见那个人伤心痛苦的表
情,也终於可以了结十五年前的恩怨情仇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时间能够就此停留,好叫他的计划永远无法实现。或
者打哪儿冒出一个人来,狠狠甩他一巴掌,阻止他如今这卑鄙又无耻的行为。
就在何应欢胡思乱想的当儿,江勉早已经推门而入了。
“应欢,你怎麽睡在这里?会著凉的。”
“回来了?”何应欢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即抬起头来,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掩
饰自己的失态。
江勉果然不疑有它,只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问:“吃过晚饭了?”
“嗯。我下午睡了一觉,晚上也吃得很饱,就只是……有一点点想你。”何应欢展颜而
笑,手指却微微发抖,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递过去,紧张得无以复加。
但江勉只顾著注意他的笑容,一时竟没有发现异状,毫不犹豫的接过那杯茶,一饮
而尽。
何应欢心头微震,清清楚楚的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这样想著,却反倒放松了许多,面上的表情也变得自然了起来,一把揽住江勉的
胳膊,笑嘻嘻的说:“勤之,我最近好久没有赌钱了,实在手痒得很,不如你陪我
玩几把吧?”
“啊?”
江勉怔了怔,还未答话,何应欢已从怀里掏出了两粒骰子,轻轻往桌上一掷,道:
“赌大小好不好?”
江勉见他笑得开心,不愿扫了他的兴致,因而在旁边坐下了,点头说道:“随你高
兴。”
“我跟你虽然不可能赌钱,但也需设些彩头才好。”何应欢转了转眼睛,嘴角一弯,
说,“不如这样吧,若是我输了,那我就亲你一口,若是我赢了,那就你亲我一口。”
江勉微微呆了一下,面上忽的红了红,笑著瞪一眼过去,道:“无论输赢,好像都
是你占便宜。”
“哈哈。”
何应欢仰了仰头,面上虽然笑得开心,心中却是一阵痛楚。他提出玩骰子什麽的本
来就只是一个借口,此刻自然也不再理会那些了,直接倾身向前,缓缓吻住了江勉
的唇。
江勉跟何应欢说了这麽久的话,春药的药力早已发作,他却还蒙在鼓里,只道自己
也跟著动了情,当下轻轻揽住何应欢的腰,回应他的纠缠。
何应欢为了达成目的,吻得特别卖力,双手更是在江勉身上胡乱摸索著,没过多
久,便已将他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了。
江勉总算还存了几分理智,连忙搂著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了一步,一下滚到
了床上。两个人情欲正炽,互相啃咬啮吻著,很快就褪尽了衣衫。
意乱情迷间,何应欢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大概是亥时吧,怎麽了?”
“没有。”他摇一摇头,吃吃笑了起来,声音又低又哑,甚是诱人,“勤之,抱我。”
江勉依言搂住他的肩膀,湿热的唇顺著脖子一路下滑,在胸膛上留下点点红痕。何
应欢轻轻喘了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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