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骆里如同往常一个人到食堂吃饭,平常习惯坐的那张桌子被几个大一的学妹占了。她们无所顾忌地聊着天,无邪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希望,显然不知道这个位置是四人帮的专用座位。
骆里并不想去破坏和打扰那一份无邪,逛了一圈,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伙食里有最爱的红烧肉,所以骆里吃得津津有味,并不感觉寂寞。
吃得快意正浓时,感觉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作为深大的风云人物,骆里早就习惯了被人评头论足。她大致知道学弟学妹对自己评价是褒过于贬,尤其是她教训学校老鼠屎沈秋狄这件事,还让她在论坛上当选了“年度最佳惩奸除恶人物”。
不过以她的敏感,她感到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于是她便竖起耳朵偷听来自身后的对话。
“嘿,你们说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许商的?”女生甲尖声尖气的声音。
“论坛上还说她到处陪睡,谁知道是哪个的种。”女生乙略带讥讽地说。
“就凭她那副长相,要不是陪睡的话,哪来这么大本事喊来50多个人教训沈秋狄呢?”
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一瞬间,骆里的大脑成空白状。她的面部虽然僵冷,却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已磨练成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了。
骆里站起身,收起饭盒。她转过头,淡淡地瞥了眼身后的几个八婆。那几个女生立刻停止了哄笑,面上皆呈现出惊恐的神色。
骆里并没有对她们说什么,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旁走过,然后走出了食堂。
那几个人却仍然惊魂未定。
出了食堂,才发现太阳被云层遮住了,厚厚低低的云就像几百年没洗过的棉絮,给人感觉无比压抑。
仿佛要下雨了,又仿佛会一直阴天。一些要发生却没发生的事情,像极了天空中要下不下的雨。
回到空无一人的608,窗外开始飘起淅沥的雨点。
骆里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开电脑,登陆了深大的论坛。
一篇标题叫“四人帮传记”的文章被论坛管理员列为了“精品”。因为文章的浏览量和回复量都很巨大,所以文章一直被顶在首页赫然醒目。
骆里点开那篇文章,仿佛点开了命运对自己的审判。文章的载体是4首小学生水平的诗。
第一首是描述聂蒙君的:家里巨富眼睛瞎 攀个校草不爱她 包包不背万元下 溜冰嗑药是行家。
第二首是描述曾亚的:性别取向有问题 不男不女真有趣 趋炎附势最势利 有求于你高高举起 无求于你撒尿喂你
第三首是描述陆昕的:高分人才读深大 脑袋就像被门压 一脚踏进四人帮 后半辈子没希望
第四首是描述骆里的:高中就把娃娃打 原因校草抛弃她 脑袋空空没文化 陪喝陪睡最牛叉
骆里没想到这篇文章的作者竟然就是论坛的管理员“哀伤莫及”。按常理说这种人身攻击的帖子早就该被删除,可是“哀伤莫及”却利用私权给文章加了精华。
骆里并不惊讶有人这么痛恨四人帮,她惊讶的是这个“哀伤莫及”未免也知道得太多了。自己的埋藏多年的旧事都被挖了出来。原来四人帮以外一直有第五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恨她们,又是如此了解她们。
突然全身就像灌入了铅一样,莫名沉重与疲惫。骆里索性不去思考了,也懒得去理会那些恶毒的评论。
关上电脑,爬上床,养神。
*就算全世界都唾弃我 我依然有陪我一起被唾弃的死党。我会好好活着,让那些恨着我的人,大失所望。*
第八章 狗血的剧情让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2)
晚上,四人帮聚在电脑前集体观赏了这篇文章。
曾亚看完后,仰看着天花板狂笑:“哈哈哈,敢情我被塑造成了个奸雄的形象啊。还不错,我的偶像就是曹操。”
陆昕白了她一眼:“这摆明了是个小人的形象啊,你丫少臭美了。”
曾亚却还是满脸诡异的笑容:“小人就小人,真小人与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相比,我倒宁可做小人。”
聂蒙君用手托着下巴,一脸淡然地说:“现在这些人仇富心理怎么这么强烈,我又没抢他们钱去买包包,用的是我爸的钱。再说了,我溜冰嗑药又不是杀人放火,我自娱自乐自爽自HIGH又没妨碍到他们爱校爱党爱国,丫心理也忒阴暗了吧。我和小然是真心相爱,我放不下他他也放不下我,这些人就是典型的吃饱了没事做闲得发慌见不得别人好非要别人比他们差他们的开心就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开心上,完全就是心理变态精神分裂大脑缺氧生活受挫太多的产物,简直拉低了深大学生的总体智商水平。”
听完聂蒙君一气呵成的长篇大论,三人默契地拍手叫绝。
陆昕无奈地一笑:“我这条倒没什么,看得出这个青年对我还有丝惋惜之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里子那条,简直就是诽谤加污蔑嘛。”
骆里苦涩地笑道:“有一条是真的,第一条。”
三人眼里闪过一瞬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曾亚脸上仍带着没正经的笑容:“嗨,这有什么,现在初中生堕胎的就多了去了。你就当花钱做了个身体检查,没啥不孕不育的症状。只是嘛,便宜了孩子他爹。。。”话没说完,就被聂蒙君用手肘捅了一下肚皮,曾亚闭上了嘴。
骆里浅浅一笑,却是更深的苦涩。
聂蒙君不喜不悲地说:“看这些回帖骂我们的人,她们有几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处。女?有几个敢说自己从小到大没任何性幻想的对象?有谁敢说自己没花过家长一分钱?长个破嘴就知道议论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懒得鸟她们,我去和小然约会了,我要幸福甜蜜给这群阴暗小人看,让她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聂蒙君挎上她新买的香奈儿小包,踏着她的新款潮鞋,趾高气扬地走出了608。
骆里突然间莫名心虚,聂蒙君说的阴暗小人里,自己算不算一个。聂蒙君和骆奕然多般配啊,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神雕侠侣。。关键是可以光明正大手拉着手走在人前。那自己在难过什么,这些隐隐约约却又真实存在的难过让骆里开始厌恶自己,甚至觉得自己比那个发帖的人还贱还卑劣。
人越成长,越要学会把自己的真实反应隐藏起来,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一种状态。这是不是曾亚说的伪君子?
很奇怪,骆里今天竟然把死党说的话对号入座两次。
自从那个爆炸性的帖子发出后,四人帮在学校里的口碑大跌。不过碍于四人帮仍然存在的威严,三姑六婆也不敢当面指指点点,只敢在论坛上畅所欲言。
聂蒙君还是照常和骆奕然亲密地出现在各个场合,似乎没受到传言的影响。曾亚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甚至有些变态地喜欢“哀伤莫及”对她的评价,照常和她的邱妮过着属于她们的小日子。
骆里表面上未受到影响,她照常去上课,去食堂吃饭,大摇大摆地晃荡于深大每个角落。其实在她孱弱不堪的内心世界里,某座城墙早已坍塌,她若无其事地活着,只不过是为了坚守另一座名曰“坚强”的城墙。
陆昕也真够意思,为了不让外界撼动到那座城墙,这段日子都没去喝酒,一直陪伴在骆里身边,尽职尽责地做起了骆里的护花使者。
骆里心里很温暖。她和陆昕6年的情谊,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不管正遭逢着怎样的困境,有陆昕这样的朋友陪伴左右,挫折只会被无限缩小,感动会被无限放大。
吃完午饭,骆里拉着陆昕到图书馆看书。自从发生那件事后,骆里来到图书馆的频率极高,她认为图书馆是深大唯一的净土。这里的人没外面的人那么无聊,没功夫把精力浪费在对别人的指手画脚中。这里也比外面安静,任何一句废话都会遭来集体的轻视。
骆里从书架上选出一本余华的《活着》,坐在陆昕身边阅读起来。
读到精彩之处,手机突然震动。骆里把手机掏出来,这个动作似乎影响到了旁边的陆昕。陆昕怔怔地问:“谁?”
骆里做了个口型:“许商。”然后走出图书馆,接起电话。
第八章 狗血的剧情让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3)
许商应该是知道了论坛上的事,只是无法猜想他打电话过来的心态,是关心还是落井下石呢。
“你还好吗?”许商的低沉声音略带沙哑,与原来的清澈嗓音大相庭径,还似乎隐约透着一种沧桑。
骆里心中泛起细细波纹,又逐渐恢复平静:“还不错,你呢?”
“不好。”许商不假思索地回答。
骆里突然怔住,觉得胸中像被什么硬物堵塞,瞬间失言。若是换做两年前,许商打来电话告诉自己他过得不好,她或许会很心疼。可是现在,自己竟然麻木到连句“你怎么了?”也客套不出。时间真的会淡化一切,淡化掉那些所谓的刻骨铭心,所谓的念念不忘。
电话这头长时间的沉默,让通话氛围有些尴尬。许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中满是疲惫:“我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可以出来见见吗?”
误会?见面?骆里脑袋里充满了问号。她还没忘记两年前许商约她出来,在球场上对她造成的伤害。她才不会傻到让同一个石头绊倒自己两次。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有什么你就在电话里说吧。”骆里的语气很淡漠,如同当初许商对她说分手时一样。
只是听到电话那头的许商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弱的气音通过话筒传递到骆里耳边,耳膜就像被针扎过一般,无状无色的血就从针眼里流出,仿似快要失聪,又仿似全世界轰鸣。
“我要去参加比赛了,拿到冠军就可以和“苏氏唱片”签约。”许商在那头无力地说。
“嗯,挺好的,祝你成功。”骆里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拿到冠军的条件是——”许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