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渊的那间。
最近许是换了药的缘故,宋子渊的脸色红润起来再不似从前苍白,身上也摸着结实了些,不再是一身的皮包骨。医院有规定故而不能开灯,艾霖摸索着搬了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尽管明知他什么都听不见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恼人的声响。
坐下后执着他的手摸了摸温度,又试了试脸和脚才放了心,只专心握住他的手看他的脸,轻声说:“子渊哥,新年快乐。”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哦,是了,是那次。
许正在校外背着她劈腿,她知道后带着人去把他堵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结果不知是哪个神经病爱管闲事的报了警,警察来了把他们都带回了当地派出所。
宋子遥高中认识她后没少跟着惹事儿,来来去去跟派出所的民警也熟了,一般情况都是脾气好的宋爸爸来领人,那次却一反常态的call来了她的哥哥宋子渊。
她平日里常听宋子遥夸耀那个天才一样的哥哥,语间悉是自豪。从小就没拿过第二名,考入了全球排名前列的哈佛,独自穿越过长白山腹地,去过危险重重的亚马逊热带雨林考察……那日一见果然是天人般的人物,让人看着就觉自卑。
多好啊,宋子遥有着大学教授的爸爸选美冠军的妈妈还有天才的哥哥,而她却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身体不好不说还要为了她日夜操劳。若她能有这样一个哥哥,若是她有,就不会生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绝望了吧……
这本是多么痴人说梦的希望,那一夜却拼上一
生的幸运化为了现实。
她是断然不肯让奶奶来派出所接她的,唯一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了班主任。而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又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闹来闹去档案里又会多上一笔。
宋子渊跟着好友接宋子遥离开,眼神无意间与她的碰撞在一起。她像个小兔子一样仓皇着别开目光,耳根嚯嚯烫了起来。
他就这么突然停住,几个人低头说了些什么后与民警打了商量,以哥哥的身份将她一起领出了派出所。
这件事本应就这样结束了,她的心里却越发放不下宋子渊来。梦里总是出现他的身影,就连上课的时候走神都是在想他的温柔笑容。于是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她偷偷翻看了宋子遥的手机记下了宋子渊的号码,夜半失眠的时候就默默的一遍遍数,效果竟比数羊要好上数倍。
可是心里却从没生出过一次要拨过去的想法,那个人太高高在上了,如她这般的卑微实在无法高攀。
然而没有想到,再见面的契机就这样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许正绝不是一个吃的了亏的人,上次被他们那样欺负肯定不会罢手,趁了个她落单的机会把人堵在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爱管闲事的人也自然还是爱管闲事的人。一伙儿人又被拎到了派出所,几经训斥又下了让家长各自领回去的通知。
她犹豫半晌,终归是第一次拨通了那个珍贵的电话。
宋子渊不愧是个温柔如水的人,即便是她这种妹妹的朋友的陌生人也记住了声音,她一开口就被对方叫出了名字,依旧是那么波澜不兴的调子,让人觉得心中安稳:“艾霖,出什么事了吗?”
派出所只剩了值班民警和她,十几分钟后,宋子渊推开门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见到她的那一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而她亦是重重松了口气。
派出所离家不远,宋子渊肯来领她已算是预料之外的恩赐,她更不敢再奢求其他。可他却认真问了她的家庭住址,伴着月色把她送到了门口。
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听着他用谦礼温润的声音与她聊天紧张出一手心的汗来,他善解人意的避开所有敏感话题,整途让她未生一丝尴尬。
至家门口才发现奶奶正披着夜露焦急的等她回家,最近她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佝偻着身子的模样让她心酸又悲伤。她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扶着奶奶进屋,嘴上又忍不住犯了唠叨:“不是说我有时会去同学家写作业晚些回吗?你身体不好万一在外面犯了怎么办?药有没有按时吃?我早上帮你做好的饭吃时有没有热?”
唠叨完哄了奶奶睡,一转身才发现宋子渊并没走,只是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默默站着。她心下赧然,赶忙招呼着人从外间的沙发上坐了,又给倒
了杯子热茶。
“老人家的身体不太好?”
“嗯,肺不太好,时常咳嗽。”
“我有个学中医的高中同学,听说跟的导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有空请他过来帮奶奶瞧瞧。”
她本以为不过是随口说的客套话,没想到过了两日却真的带来了人。同学号过脉后就走了,没过两日就带着导师给开的方子包着中药给送了过来。
又过了些日子宋子渊就开学了,医生同学却得了叮嘱时常跑过来看看,除了开些温和的方子外还教给了她好几种清肺的汤补,这么养了段时间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她在感激宋子渊的同时对他更多的却又成了思念。日日里与宋子遥混在一处,听她吐沫横飞的炫耀着哥哥又去了非洲看动物迁徙,或者顺着刚果河顺流而下时自己的心里也满满的都是欣慰。他依旧过着他所期望的生活,他依旧健康顺遂,真好。
到了第二年又回来时,宋子渊意外的为她带回了治疗顽固咳嗽的进口特效药,虽然忙碌却还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来看看她和老人家。宋家的人善良,宋子渊的善良更是其中之最。说起老不过是妹妹的朋友而已,平生瓜葛算来也不过派出所里的两次且次次都是麻烦,他却像有了责任一般的帮忙照顾着自家年迈的奶奶,却从不逾越的去掺手旁的事情。
于是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卫校,她清楚自己的水平,也知道医生一职听起来风光实则做起来艰难,那就索性当个普普通通的护士好了,这样不仅能照顾好奶奶,若将来哪一天宋子渊有个头疼脑热,她也能尽心尽力的保他受到最好的对待,不必为了扎针吃药皱一下眉头。
可如今想来是自己乌鸦嘴了,她倒宁愿从未生出过照顾他的想法,即便一生一世欠着他的情,也望他岁岁康健。
与天相接的喜马拉雅山终年积雪,苍茫数万年屹立那处等待着人类的征服。她爱的人虽面相柔软却有着异常强大的灵魂,当危险重重的亚马逊热带林匍匐脚下,当世界第一河流的刚果河也选择臣服,那么他的目光所企及的另一处屏障自然就成了最接近神迹的珠穆朗玛峰。
恶劣环境下掩埋着累累白骨,那遥坐于王座之上的神只定看不惯这些渺小脆弱却妄图征服的人类。一场前所未有的雪暴几乎埋葬了整队的科考员,宋子渊虽然最终被带下了那座山峰,却与积雪下他的同僚们一起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长眠。
“我总是不敢直视遥遥的眼睛,每次看到那不染尘埃且全无所知的目光后就会一阵阵心痛。这总是会让我不经意想起她刚出事儿时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一个人变得那么疯狂,又是什么样的痛苦唯有靠抹杀记忆才能全部遗忘。
”
艾霖把他的手心贴在脸颊上轻轻蹭着,闭起眼睛想象着他从前那般温柔的模样,一滴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下:“我有时候会希望你快些醒来,总惧怕着万一哪天遥遥想起一切会彻底疯掉。可有时候却又希望你永远不要醒来,只有这个样子的你才是全然属于我的,不会担心哪个女人来抢。但如果有可能,即便是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可能也请你睁开眼睛好不好,你那么善良,怎么能忍心自己的亲人朋友承受着痛苦守着渺茫的希望等待?宋叔叔和庄阿姨,遥遥和阿辰还有文哥,他们都在等待着你的归来。”
零点就要到了,才沉寂不久的爆竹声又伴和着一阵阵响了起来。外面四处是洋洋的喜气,守过这岁又是新的一年。
而就在这隆隆爆竹声中,一声喑哑得不像人话的问询从床头传来:“你……呢?”艾霖恍然被吓了一大跳,“啊”的尖叫着甩开手心握着的手掌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椅子翻倒的声音突兀,不知是否吓着了楼下病房中熟睡的人,窗外巨大的礼花升至高空绽开,红色的火光一瞬间把病房中照得通亮。
从来都安详的保持着固定的姿势睡在病床上的人艰难的小幅度转了头看她,睁开的眸子虽然虚弱疲累却遮不住那耀眼的光芒。他在她惊慌失措的表现中弯了眼角,笑容倾泻间再次开口,在醒来之际费尽周身全力的又添一句:“艾霖,新年……快乐。”
☆、艾霖的坚持
作为两个人第一次度过的新年,坚持与孔修文一起守岁的宋子遥在春晚播到一半的时候就在各国大使馆恭贺新禧的贺电中睡死过去,早上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孔修文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她打电话过去居然直接转了语音信箱。
反正这么大一个人了也不会突然失踪,宋子遥又把电话打到艾霖处拜年,奇怪的是她竟也跟着一起关了机。这是怎么了?听着听筒里传出的电子音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又把电话播到了穆之辰处。若这次再出现相同的问题,恐怕需要联系一下运营商看看是不是自己才是祸首了。不过年初一客服们会上班吗?她挠挠脑袋有些头大。
所幸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多了,电话响了两声后穆之辰接起,里面传出他剧烈喘着粗气的声音,皮鞋坚硬的牛筋底拍打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也异常清晰:“遥遥。”
“新年快乐。”她张口问候完“咦”了一声,“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啊!”
“在哪儿呢跑得这么急?”
“巴黎的机场。”穆之辰边跑边说着话,一幅迫不及待的模样,“二十分钟后的航班,我这就回去。”
这么急啊!宋子遥疑惑:“你彩票中头奖了?”
“没有。”穆之辰显然不愿再跟她多说,匆匆忙忙截住话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