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枯藤,假山,回廊,没有老鸦。
撇撇嘴,觑着眼看着眼前的拙政园,宁凌挑挑眉,满脸不屑,“就这么些个破石头,弯弯绕绕的小河塘,谢暖儿你还敢唬小爷?”说着冲着谢暖儿瞪瞪眼,颇为不满地噔噔地就往里走。
谢暖儿看着眼前的假山流水,不禁哑然,继而失笑,看来这个混世小魔王还没原谅她在取田羊对他开的小小玩笑。唉,这孩子真是小气。
就在谢暖儿怔忪之间,宁凌站住了身,转身霸气十足地喊道:“谢暖儿发什么呆呀,快跟上小爷。”老气横秋,转身的瞬间却是满脸的绯红。
谢暖儿讪讪,挤过人群,随着宁凌走去。虽然年关降至,但这苏州园林甲天下的美名依旧吸引了一大帮子的人往这劳什子的园林中横冲直撞,蹲在各个景点前嘻嘻哈哈地笑笑,然后咔嚓咔嚓地拍照,再然后就是意犹未尽地拍拍屁股走人。
谢暖儿没钱,所以没有相机,所以姑且不那么俗气一回,咱就这么静静地在园子内逛着,细细地看着,把一切都记在脑海中,不是更回味无穷吗?
宁凌对于谢暖儿不让他照相的理由无疑是嗤之以鼻的,小小的鼻腔冷冷一哼,也就作罢。
那一日,从取田羊追出来,谢暖儿本以为这个混世魔王会胡搅蛮缠,没想找到他的时候,这小子正在附近的街头小巷瞎转悠,看着古老的街道,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细细看上一番,碰到街头的老艺人在做手艺的时候,还会蹲下身来,用充满诧异和惊喜的眼神看着老艺人沟壑纵横的老手中变出各种各样美轮美奂的工艺品。
看着他红着脸,窘迫地摸摸瘪着的口袋时,一直静静尾随在身后的谢暖儿知道这小魔王准是看上这工艺品了,掏钱想要买下时,这个小魔王却是死命地不允许,脸却是羞红羞红着。见谢暖儿执意要买下,小魔王愤愤地甩甩袖子走人,却时不时地回头偷偷瞄上一眼。
谢暖儿诧异于小魔王的反应,看着桌上的雕刻蛋,看向宁凌中意的那一个,弯弯的柳眉,瘦削的脸庞,短短的发,温润如水的眼眸中有着梦游般的眼神,蛋上雕刻出的女子彷如从水墨画中走来一般,似梦似幻,谢暖儿微微诧异于蛋上女子的眼熟,却也没放在心上。
掏钱给老艺人的时候,老艺人却是微微一笑,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带着浓重的吴音道:“小丫头,这个送你了,有缘人啊,呵呵。”说着抬起头,历经岁月洗礼的眼闪闪地充满了睿智。
“这不太好吧。”推辞,毕竟无功不受禄。没想老艺人却放下手中的刻刀,一弯眉眼乐开了怀,带着老人家特有的祥和道:“小丫头,看看这女子像谁?”
低头细细看,弯弯的柳眉,瘦削的脸庞,短短的发,温润如水的眼眸……谢暖儿头脑中轰地一声,忽然明白了宁凌的怪异举止。
“在我眼中,这般的女子最是美好,依心中所想刻出了这么个女子,绘上了水墨,没想这世间还真有这般温润如水的女娃娃,丫头,你说这不是有缘是什么?”老艺人慈祥地看着谢暖儿眼角眉梢都充满了欣喜。
谢暖儿哑然,怔忪间淡淡然地笑开了,欣然接过老人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经过千刀万琢蜕变而来的的雕刻蛋,忙不迭地道谢,嘴角扬开:“妙手李,大年夜到取田羊请你吃最正宗最地道的江南小菜,我下厨……”
“你是……”妙手李诧异,惊觉间那姑娘早已走远,淡淡然,恍惚间就如一场梦。
“给。”追上宁凌,微微地喘着气,递上刚刚妙手李相赠的雕刻蛋,见宁凌并不接手,谢暖儿匆匆往宁凌手中一塞。这家伙明明喜欢得紧,却偏偏装得不甚在意般,实在是让人恼。
瞅了瞅手中的刻雕蛋,宁凌挪揄着,却是带着微微的欣喜道:“谢暖儿,这可是你给小爷的,小爷可没强求你,是不?”眸中因着隐隐的兴奋而熠熠闪烁,好不欢喜。
“是,是,没强求,你呀,孩子气……”
“谢暖儿,你说啥?孩子气?谢暖儿,我杀了你,你不是说不说我是孩子了吗?”
“孩子气和孩子不同,我是信守承诺的……”
“谢暖儿,小爷,小爷……剁了你……”
……
两人一路打闹着就来到了谢家的小院前,只是因着宁凌这个混世小魔王,谢暖儿还来不及和自己的父母好好地絮叨絮叨,好好地宝贝宝贝已经在牙牙学语的豆丁,谢家就被宁凌折腾得鸡飞蛋打,好不闹腾。这个无法无天的少年,俨然将这小小的江南庭院当成了小时候打游击战的根据地,闹腾得小院里常常发出惊恐的叫声,或是豆丁哇啦啦的哭啼。
好不容易,谢暖儿连哄带骗地将这个小魔王带到各个风景名胜之地去晃悠晃悠,谢家小院才稍稍消停了。每日谢暖儿都被这个小魔王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人家却是气不喘,照样气定神闲地逛景点。谢暖儿不禁感慨,不愧是军人家庭出生的,身体素质真好。继而继续苦瓜脸,陪着臭小子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风景名胜,小桥流水中晃荡,外加做一个全程的临时导游。有多命苦就有多命苦。
每每谢暖儿不知道某个景点的时候,某人还会相当鄙夷地看看谢暖儿,然后自我感觉良好地抛下句“还苏州人呢,这都不知道。”谢暖儿磨牙,扭脖子,不理某人,佯装没听到。
☆、Chapter42那一年,梦里花开(5)
时日就在苏州大街小巷的兜兜转转中尽数流尽,转眼间就到了大年夜,各种店铺都早早地关了门准备这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街头巷尾没了往日的生气与欢腾,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庭院内准备着晚上的吃食,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好不喜庆。
这一日,谢暖儿早早地来到了聚福祥,看着早就准备好的食材,温婉会心一笑,无论如何,又是新的一年,总还是得好好生活的。
厨房中,谢暖儿尽显大家风范,把宁凌这个小魔王看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自己平时爱吃的江南小菜都是这么来的,不禁讪讪然,没想到小小一道吃食竟会有那么多的讲究。
倚门而立的胖头陀瞅着宁凌面带崇敬地看着谢暖儿,边嗑着瓜子吐着瓜子壳,边冷冷一哼,我的好徒儿可是苏州城内出了名的好厨子,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哼,臭小子,眼高手低的家伙。
宁凌被胖头陀这么一嘀咕,脸立马红得跟熟透了的番茄没两样,嘴上却是不饶人,“死胖子,不就是没帮你洗碗嘛,我怎么就眼高手低了,赶明,小爷也给你弄两道小菜来。”
胖头陀依旧悠悠闲闲嗑瓜子,冷笑,“就指望你,小菜,能吃吗?”冷哼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不时地偷偷回头瞄几眼臭小子。见宁凌气绿了脸,胖头陀可得瑟了,得瑟了,哼,我的徒儿可是十几年的真功夫,就你,臭小子,不自量力。
有谢家女,初长成。
当日,胖头陀怕为金钱所累,做尽一切,尽砸自家招牌,没到两年,聚福祥臭名远扬,至此再无食客上门,遂是了了胖头陀的一桩愿。只是,每日从胖头陀家飘出的绝美香味还是再次引来了各大酒楼的老板,一时间又是宾客盈门,好不热闹。不堪忍受日日聒噪,烦躁难耐的胖头陀放出了‘此生只为有缘之人做吃食’的狠话,便有了隐退之心。
两年后的一日,看着临街的谢家小女娃可爱得紧,两只弯弯斜斜的羊角小辫,扑闪扑闪的水灵大眼,红扑扑的小脸蛋白白嫩嫩,一双粉嫩的红唇间露着缺门牙的细碎小银牙,从中蹦出叽叽喳喳的欢歌将谢父吵闹得好不耐烦。膝下无子的胖头陀一下子就把这个女娃给记进了心里。
要说这谢家,清白人家,小家小户,却也是把日子过得欢欢喜喜,温温馨馨。在胖头陀和瘦圆规回到这苏州老家定居的时候谢家早已有了大女儿冰儿,不到一年,谢家再次喜添女娃暖儿,从此谢家姐妹成双,一时间谢家那个小小的江南庭院到处洋溢着童稚的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谢家父亲,谢凌宇是个小有成就的知识分子,儒雅温润,两袖清风,办报出书,为人敬仰;谢家母亲,陈婉珍小学教师,小家碧玉,娴静可人,教书育人,为人敬重。这般人家的女娃娃自是乖巧伶俐,贴心可人,胖头陀不自觉地就多留了一个心眼。
原来这胖头陀萌生隐退之心,却是久久没有金盆洗手。原来胖头陀夫妇两人一直无所出,假如胖头陀隐退那么他那一手的好厨艺就白白的失传了,可惜。所以他要在隐退之前找到一个可以学他绝学的娃娃。从此专心传授厨艺,心无旁骛。
当胖头陀登门拜访,道明来意后,缺着门牙的女娃娃吃吃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地缀成一连串的音符,直上云霄。而女娃娃身边的另一女个娃娃却是淡淡然,轻轻地咳着,小小的脸上微微地带着病容。谢母护犊般地抱起面带病容的女娃娃,轻轻地吻着,继而口气略带严厉地斥责着缺牙女娃娃的不懂礼貌。
谢父轻轻地揽过缺着门牙的女娃娃,宠溺地刮刮女娃的鼻子道:“暖儿,不得没大没小,快带你姐姐进去休息。”
小小的谢暖儿鬼精灵地眨眨眼,吐吐舌,离开父亲的怀抱,轻轻地拽拽母亲的衣摆。谢母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谢冰儿,姐俩相挽着就往里屋去。
看着两姐妹进了里屋,夫妻俩对望了一眼,谢父轻轻叹气道:“婉珍,别对暖儿这么严厉,她也只是个孩子……”谢母忪怔地看着紧紧掩着的里屋的门,微微地偏头,不看自己的丈夫,默然无语。
虽然诧异于谢家父母的举止,但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端倪,这却是胖头陀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俗话说,末梢宝贝,最招父母爱。明显的是在谢家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在陈婉珍那边不是的,大女儿谢冰儿才是她的心头肉。看到这一幕,胖头陀真不知道该喜该悲。
对于胖头陀的来意,谢家夫妻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但是那般的热情却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和疏离,显然的是,谢母虽心有所偏,但是毕竟还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受苦的,五六岁的娃娃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做父母的总归是心疼的。
就在胖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