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暖儿当年待你可是极好,怎么听师父的言外之意好像颇有微词呢?”几人哄笑之际,谢暖儿已经收拾妥当,从厨房来到了前堂,正揽着门帘嘻嘻笑地问着自己的师父。
“暖儿啊,豆丁他们快来了,我们快开席吧,呵呵呵……”胖头陀略略擦擦汗,穿好鞋,一本正经地往门外张望,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瘦圆规和妙手李再次爆笑全场。
就在几人调笑之际,谢母抱着豆丁携着谢父尾随着一路打闹的宁凌和谢冰儿热热闹闹地到了取田羊。一阵寒暄之后,就各自入席,欢欢喜喜地开始了年夜饭。
门外爆竹声声,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伴随着孩童们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闹声,新的一年再次来临……
那一年,那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也是在大年夜,缺着门牙的谢暖儿终究是欢欢喜喜地被胖头陀领到了聚福祥,开始学厨。临走之前,谢暖儿扑闪着眼静静地看着谢母怀中的谢冰儿,嘻嘻地笑着,没心没肺。谢母身边的谢父终究是没了脸面见自己的女儿,耷拉着脑,深深地吸着烟,略带歉意地偷偷地瞄着自己的女儿,却是对胖头陀千叮咛万嘱咐。到最后,终究还是背过了脸去,不再回头。
直至胖头陀拉着谢暖儿软软胖胖的小手准备离去时,谢暖儿却急急地唤出了声,略带着期待,微微地却有些害怕:“妈妈,抱抱,抱抱,好不好?”说完,巴巴地睁着眼,看着紧紧抱着谢冰儿的谢母。
谢母却置若罔闻一般,轻轻地吻着怀中的谢冰儿,微微地拍着谢冰儿单薄的背,宠溺地道:“走,冰儿,我们进屋屋好不好?”说着就转身拉着身边的谢父回了屋。
谢母怀中的冰儿,急急地拍打着谢母,支支吾吾却是磕磕巴巴地唤着:“暖儿,姆妈,暖儿,弄丢了,弄丢了……”
谢暖儿怔怔地看着谢母的背影,怔怔地,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却终究是没有落下。胖头陀蹲下身,轻轻地擦去谢暖儿隐在眼眶边的泪水,粗糙的大手刺棱棱的,引得谢暖儿不满地小嘴一翘,“疼,疼,死胖子,胖子……”
“臭丫头,谁让你叫我胖子的,快叫师父听听,快叫,快叫……”
“想得美,死胖子,死胖子……”
“哼,大人不记小人过,走,我们回去吃年夜饭啦,哈哈,走咯,来,死胖子给你当马骑……”
那一年,谢暖儿被弄丢了,一丢就是十年。
☆、Chapter45、那一年,梦里花开(8)
其实,那一年,谢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原本家境殷实的知识分子家庭因着谢冰儿的肺病而被拖垮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刚出生不久,小小的谢冰儿不知为何就感染了严重的肺病,瘦弱的身躯常常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断。谢家夫妇跑遍了全国的各大医院,就诊的医生看着安安静静的谢冰儿不是怜悯地摇摇头,就是无奈地叹口气。好不容易,在民间寻得一个老中医,寻来了方子,顺着谢冰儿的那口气。病情却是时好时坏,而家中的所有积蓄也花费得没了家底。
那个时候,将谢暖儿交给胖头陀对于谢家夫妇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打算了,却也是无路之选了,至少,不用顿顿拮据,吃食没了油水,处处苦了孩子。
这几日,谢家的小小庭院中再次迎来了各大酒楼的老板,油头粉面,大腹便便,手中拎着各种稀奇之物,美其名曰‘拜年。’
宁凌酸酸地瞪着眼,剜着谢暖儿,冷冷哼,却是飘出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着就翘着二郎腿,使劲地嗑着瓜子,使劲地将瓜子壳往几个老板身上吐,撒欢般地,可乐乎了。
几个老板却也只得笑脸相陪,心中估摸着早将宁凌这臭小子祖宗八代给骂了个遍。
谢暖儿见着也不急不恼,端坐在堂前,一脸祥和地逗弄着怀中的豆丁,才一岁的娃娃却也是极是灵气,一双大大的眼扑闪扑闪地像两只翻飞的蝴蝶,胖胖的脸颊处,两漩梨涡,稍稍被谢暖儿一逗弄,两漩梨涡就迷得谢暖儿花了眼。
聚财楼的李老板见着这般情况,微微地躲闪过宁凌四处飞溅的瓜子壳,上前满脸堆笑地套着近乎:“娃娃可爱,呵呵,你瞧,哈哈。谢先生,不知我们几人的要求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话音刚落,其他几大酒楼的老板纷纷伸长了脑袋,附和道:“是啊,是啊,谢先生,不知考虑得如何?我们敢保证,我们给的佣金将会是最丰厚的……”说着竟都不顾瓜子壳四溅,向着谢暖儿靠拢。
微微地皱着眉,轻轻地安抚着怀中蹬着小腿显得不安的豆丁,谢暖儿淡淡开口,眼却分毫没从豆丁身上挪去,“各位,承蒙厚爱,只是小女子无才无德,厨房小技纯粹兴趣。各位想请掌勺的大厨话,在下倒是有一些美食界的好友,推荐给你们定是更好。”
“谢先生,谢先生,请你一定答应……”“哎呀,都这么些年了,真真是师父徒弟一个性情,真难伺候……”“不做我们酒楼的掌厨也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们辞去取田羊的掌厨之位,好事可不能老让取田羊一直占着……”谢暖儿推辞的话一出口,一时间竟是各种难以入耳的话语。
宁凌一听,一把撒掉手中的瓜子,嗖地一蹬腿站起身来,瞪着喷火的眼撒泼地喝骂道:“你们怎么说话的呢?!怎么说话的呢?!你们几个的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吧,都说的什么话,对姑娘家说这般的话,要不要脸。人家愿意去哪就去哪,你们管得着?!今个小爷可是把话给撂在这了,以后要是再有这般的混账话,小爷我定当不饶!!”说着就是龇牙咧嘴地恶狠狠。
几大酒楼的老板都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仿佛如饿狼般要将他们吞其筋骨,饮其血肉的宁凌,但毕竟都是在商场中混久了老滑头了,不多久就反应了过来,继而就是哄堂大笑,微微地带着嘲讽道:“小哥,真是会开玩笑,以后小孩子家家不要开这种玩笑……”“是呀,是呀,哈哈,小哥真会逗人。”……
“你们……”宁凌甚是气急,却是急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急得上蹿下跳。
谢暖儿怀中的豆丁不知是被宁凌刚刚的吼声吓到还是被一大帮子陌生人围着怕生,一时间竟哇哇地大声地啼哭起来,那阵势颇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态。
谢暖儿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怀中的豆丁,一弯浅浅的柳眉却是越来越拧,低下头轻轻地带着宠溺意味地吻着豆丁,细细碎碎,一遍又一遍。不多时,豆丁便消停了下来,胖乎乎的脸上残留着淡淡的泪痕,还时不时地打着冷嗝,小小的鼻子因着嚎啕大哭的缘故微微地泛着红,看得谢暖儿却是一阵心疼。
聚财楼的李老板再次上前,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地刮了刮豆丁的鼻子,故作亲近地道:“你个小家伙,怎么哭了呢?快,快,让伯伯抱抱……”说着竟作势想要将豆丁抱起。
“滚,你们都给我滚……”没想谢暖儿却是个护犊的主,心中本已被几个商场中人吵闹得烦躁不已,加上豆丁怕生被弄得嚎啕大哭,她着实是恼了。一边护着豆丁,冷冽的逐客令就出了口,原本温润如水的眼眸中渗着阵阵的寒意,就像一条条冰凌般,晶莹剔透的同时却能伤人于无形。
宁凌傻呆呆地看着如此这般浑身上下透着冷意,却威严高贵的暖儿,无疑这样的她从未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此这般,也许真的是逼急了吧。
酒楼老板们讪讪,却是不敢多言,不多时便匆匆告别离去。宁凌扬扬眉,将他们送的稀奇之物都扔出了谢家小院,霸道而狂放地放出话来:“就你们这些破玩意还算得上稀罕物,我呸!稀罕物也就小爷我配送给暖儿,哼!”
谢家小女谢暖儿,六岁被收为胖头陀的嫡传弟子,本是性情开朗活泼,十年磨砺,性情大变,待人接物,冷淡如月,清冷至极。因十六岁出师之际,在颓败的取田羊做了一桌纯正的江南小菜而名满苏州,不久便任取田羊的掌厨,霎时间,取田羊之浑名再次流传开来,而取田羊酒楼也成了苏州城内最为火爆的酒楼。
☆、Chapter46那一年,梦里花开(9)
“你说今年他是怎么过的呢?你说他高兴吗?”身着一袭米色风衣的谢暖儿靠着窗框默默地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颓败冬景,忽地转过头看着将自己包裹得圆圆鼓鼓的宁凌淡淡开口,瘦削的脸庞隐隐地带着某种光彩,却如璀璨的烟火般瞬间即逝,霎时间又寂如死灰。
并排睡得迷迷糊糊的宁凌一听此话,激灵地一下子瞪大了眼,唬着声冲着谢暖儿道:“别和我提他,我不要听到你提及他,谢暖儿,你不准,你不准,你知不知道?!”
谢暖儿看着这般的宁凌却是淡淡地笑开了,端起刚刚乘务员递上的一杯红茶浅浅地啜了一口,转头盯着窗外不断晃晃悠悠而过的电线杆。
惶惶不安的宁凌却是看不得谢暖儿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把夺过谢暖儿手中的茶杯,追问着,“听到了没?谢暖儿,听到了没?”声嘶力竭,却是没了半分的底气。
“知道吗?我遇见他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的窘迫,那么的纯真,就像一张白纸,大大咧咧却是让人挪不开眼,那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啊……”谢暖儿却如没听到宁凌的话一般,自顾自地旁若无人地絮叨着絮叨着,肆意而嚣张,不留任何余地。
“够了,够了,谢暖儿!!”宁凌狂躁地抓着头,却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如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一般敛去了自己所有的傲气,略带着恳求道:“暖儿,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好不好,给我一点点尊严,就一点点,行不行?”
谢暖儿微微地蠕动着嘴,怔怔地看着宁凌,眼角慢慢地淌下一行清泪,别扭地转过身,良久,良久地不语。终究,还是被他识破是自己的拒绝,可她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如此这般的藕断丝连,害人害己,终成殇。
当谢暖儿和宁凌站在宁家大院的门口,门内的张妈听得是宁凌的叫喊时,脚下牟足了劲,风风火火地如安了风火轮一般,健步就冲到了门口,刚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