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喝得很醉很醉,看到他,她没有戴上那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而是如同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一般地,凌乱着发,叉着腰,表情丰富,满口酒气地数落着他的种种暴行。他听着她的数落,却是笑了,难得地没发脾气。
扶她回房,她却如小孩般地耍着孩子的脾性,一会哭一会笑,看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门,弯弯扭扭着身子,戳戳他的脑门,命令道,“去,拿些水粉,笔和颜料盘。”她知道他是学画的,虽然他从未好好学过。
在这样的她面前,他好像没了脾性,急急忙忙地就拿来了水粉,笔,颜料盘,陪着她瞎闹。
她扶着门框,弯弯斜斜地拿着笔,嘴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笔一笔地勾勒着。
等他想要看她是否好了的时候,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拽着笔,靠着门睡着了。他看着她用心勾勒出的“Sunshine”字样,晃了神,惊了心。
他一直不明白,这Sunshine于她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何连醉酒了,她都能够这么地心心念念。后来,时间久了,他也就明白了。正是这Sunshine,堵住了他前往她心房的路,也使得他得不到他的天下无双。当年的童言无忌,他败得一塌糊涂。
林哲楠一颗颗地剥着瓜子仁,细腻而宠溺,零点的钟声敲响,他起身,伸了伸懒腰,出神地看着窗外竞相妖冶的烟花,,嘴角轻抿,眼角渐渐地蔓延出喜气。
宁馨捧着笑得发疼的肚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看了看站在窗口的林哲楠,靠到张妈身旁,倚着张妈不说话。
☆、Chapter107一念起,万水千山(12)
二丫家,几个丫头吵吵闹闹的,玩得疯急了。
二丫妈来来往往地端出各种吃食,小心翼翼地护着,“别撞着了,别撞着了,撞飞了就没得吃了。到时候馋死你们。”
二丫父放下报纸,看了看几个疯丫头,笑道,“让她们玩,到了学校看她们还能这么没正形?”
二丫不依了,疯疯癫癫地跑到自家亲爹面前,撒娇,“还不是你们,非得把我送到那破学校,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教官净是折腾人的主。”
二丫妈和二丫父相视一笑,暗自得意,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的。这边的谢暖儿,大丫和小丫再也憋不住了,哄地一声就笑喷了。
“谁让你这么笨的。”
“就是,上当受骗还屁颠颠地乐呵呢。”
二丫羞急,愤愤,“想当初,不是你们也让我去的吗?……哦,我明白了,你们被我爸妈收买了?!”二丫拍拍脑瓜,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边又是一番哄笑,二丫更是不依,玩闹得更是厉害。
六人围着电视呈半包围圈,边抓着桌上的各类零嘴,边看着一派喜气的春晚,轮到赵本山的小品,几人都被逗得笑翻了天。
到了零点,二丫妈催着二丫父快去点爆竹,好夺得新年的好彩头,二丫父笑笑穿上外套,从柜子上拿起两个爆竹,和两响鞭炮,就出了门。二丫几个丫头贪玩,匆匆地罩上外套,一溜烟似地跟了出去。
二丫父将两个爆竹竖放在地,将鞭炮交给了几个丫头,让她们系在竹竿上,点烟,抽上一小口,悠悠地吹吐着烟雾。
二丫妈在屋内听得别家呯呤嗙啷地都开始放了,探出个脑袋,嚷道,“快呀,怎么这会倒抽上烟来了?”
二丫父笑笑,让几个丫头避开,将夹在手中的烟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走到一个爆竹边,点燃引火线,就疾步闪到一边,夹着烟,又抽上一口。二丫几个丫头看着砰砰往上直窜的爆竹,捂着耳朵,兴奋地乱叫乱喊,蹦呀跳呀的,竟像孩子般。
等两个爆竹都窜上了天,二丫父才陆续点燃了二丫几丫头手中的鞭炮,噼噼啪啪,大家又怕又喜地看着竹竿上的鞭炮由长变短,由短变没,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都知道新的一年又来临了。
刚回屋,二丫就鬼灵精怪地冲着自家的亲妈说着新年好,身边几丫头立马反应过来,连连道,“叔叔,阿姨,新年好。”
二丫妈笑得脸跟朵花一样,佯装拍打着丫头“就知道你们几个小鬼头坏。”说着乐呵呵地从抽屉中拿出早就包好了的压岁钱,一个一个地给,碎碎叨叨,“新的一年,都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几人讨得了红包,闹了一整天,也累了,也就各自回房睡了,大丫说什么都要和谢暖儿挤在一起睡,任凭二丫怎么抢都没用。
谢暖儿微微地侧着身,闭着眼听着外面依旧乒乒乓乓热闹的爆竹声,依稀地能够感觉大丫在往她这边靠。
“她很苦。”许久,大丫才像挤牙膏一般地挤出三个字。
谢暖儿敛了敛身上的被子,轻声道,“早些睡吧。”也就不再多言。
大丫看着谢暖儿微微侧着的身子,瘦弱娇小,同样倔强桀骜的半分不让。翻身,不再言语。
那年,扬城,三月,古运河边的焰火晚会。
她仿若看到他正闷头闷脑地剥着瓜子仁,夜空中烟火的五色花光映衬着他的脸颊,分外地好看,分外,分外地让人心动。
她仿若听到他那吊儿郎当,不成调的国歌,脆脆的,却煞是好听。她仿若听到有个酥酥糯糯的声音伴着他的调,也一同唱了起来。烟火的映照下,他们笑得分外地灿烂,恍若隔世。
谢暖儿嘴角轻扬,下一秒却是微蹙着眉,忽地就惊醒了。
☆、Chapter108一念灭,沧海桑田(1)
那时,他曾视你为他的天下无双,每每看到他追随着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此生,我再无机会。可为何,你忍心让那个少年不再明朗?为何忍心让那个少年遍体鳞伤?为何?——宁馨。
谢暖儿静静地站在走廊中,忪怔地看着房内相拥热吻着的男女。良久,低头微微地轻抚着手中修整得完好如初的翡翠别针,淡然笑,敛下眼眸,擦去眼角的泪痕,绝然转身。她差点忘了,即使翡翠别针修复得再毫无瑕疵,但终究是断了,裂了。
人们对于那日楠少爷在电梯内的经历闭口不谈,人们似极有默契一般,即使是大院内最长舌的妇人也只口不谈,极是小心。
那时,宁飞离担心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家无人照应,就接到了军中,虽宁馨极不愿意,也只得作罢。
待宁馨在军中得到楠少爷出事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
那时,隆冬时分,她似发了疯一般地深一步浅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在齐至小腿的雪地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的名。
宁飞离见这般发了疯的女儿,知道定会出事,匆匆忙忙地拿了外套,一路跨着大步顺着脚印追了出去。
远远地就见着宁馨穿着毛衣跌跌撞撞地走着,宁飞离心下着急,脚下更是加快了步子。等赶上宁馨的时候,宁飞离看着不停战栗发抖的女儿,气急,却还是将外套急急往宁馨身上披,看着女儿满目的血色,脸冻得酱红,心更是软了大半,不禁叹道:“馨儿啊,你这又是何苦?”
宁馨却是战栗瑟缩地躲在宁飞离的怀中,满目哀伤,似没了魂魄一般,一遍又一遍问着,“为什么?”如若知道当初的退出会换来如今这般的结局,那么她宁愿让他嫌弃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他半步。
宁飞离看着这般的女儿,心痛却无能为力,自她母亲去世后,她从未显得这般地无力,虽然知道她每每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可至少没有这般地绝望过。轻抚着女儿一头短短的发,宁飞离轻轻安抚,“回家,好不好,林家我们待会再去。”
宁馨抬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地冷笑起来,那笑在凌冽的寒风中分外地肆意刺耳,让人心寒,“我从来就不曾像你一般,那么地无情无义!”说着推开宁飞离,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军区大院的方向走去。
宁馨的话似一盆冷水般黯淡了宁飞离的眼眸,凌冽呼啸而过的北风吹乱了宁飞离的发,他嘴角牵着苦涩的笑,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孩子对于当年母亲自尽的事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一直都是。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宁馨,却发觉怎么也发不出声来,颓然地看着那渐行渐远似朝圣一般的身影,满目悲凉。
宿舍内,谢暖儿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翡翠别针,长长地吸了口气,起身,找出一个专门装小饰物的盒子,放在了角落中,也就不再多想。
二丫斜戴着军帽风风火火地冲进宿舍,叽叽喳喳地嚷嚷着,“姐,姐,听说,我们这学期要来一个新的教官,姓宁,人称玉面女罗刹,可凶着呢。”
谢暖儿轻轻地念叨着二丫的话,“姓宁,女罗刹,姓宁,女罗刹……”忽地,就是一阵朗笑。
二丫瞪大着眼看着这般的谢暖儿,摸不着头脑。
☆、Chapter109一念灭,沧海桑田(2)
自那日在宁家过年后,DetectiveNan破天荒地死皮烂脸地在宁家整整住了半个月,直到正月十五才被靳青从宁家拽了出来。虽然他美其名曰在自己媳妇家住几日没什么不可以,可他那拙劣的小伎俩又有谁不懂?只不过大家都留着薄面,不忍拆穿罢了。
当一个人真心想躲的话,即便像他这般地守株待兔,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一直在赌,在赌他的暖儿不会这般地对他不理不顾,虽然他一直都不甚确定当初碰到的包裹得跟个企鹅一样的女子就是他的暖儿。可想到当初那个在烈日下随意拖沓着一双人字拖,带着酥酥糯糯吴音的她,想到她那义无反顾的信任与帮助,他愿意等下去,他愿意就这般地找下去,只因,她是他的天下无双,仅此一人,再也容不下了别的女子。
那个时候,时间很慢,很慢,慢到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爱一个人。
趴在床上的谢暖儿苍白着脸,死咬着唇,隐忍着声,却还是不住地吸着冷气,豆大的汗不停地直往下淌,食指紧紧相扣,手背更是因着疼,青筋暴露。小丫冷着脸,小心翼翼微微颤抖着手拿着药酒帮谢暖儿处理着淤青处,也亏得小丫的心性硬,要是换了围在床边的二丫和大丫,见了谢暖儿身上这么多惨不忍睹的淤青,怕早就手都发软了。
在一边急得帮不上忙的大丫和二丫红了眼,却也只是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头绪。
二丫来来回回地走了不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