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才九点多。”
“病人需要充分的休息。”
“哦。”荆晓晨不禁失望,“我真的不能见他吗?就一眼也好,我只想确定他没事。”
“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
“女朋友吗?”
“啊,不。”她微微失神,“不是——”
“很对不起。小姐,我们……”
“没关系,我明白。”荆晓晨止住了她的道歉。
她很明白,如果她刚刚愿意撒谎她是谭昱的女朋友甚至未婚妻,柜台小姐绝对会通融她的请求。
可偏偏她否定了……
为什么要否定呢?
她愣愣转身,有半晌,只是茫然站在原地。
然后,眸光一转,忽地瞥见了柜台左边入口的电梯正巧开启,一个工作人员踏出电梯。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她,她忽地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往电梯奔去。
“嘿!小姐,你想做什么?,”待警卫察觉她的举动后,电梯门已然关闭。
她按下六楼键,看着数字键一格一格地跳,心脏也跟着一次次撞击。
快一点,老天,求祢快一点!
终于,电梯门开了,她奔出电梯,左顾右盼,在墙上找到了指标。
六一五,六一五,六一五……
六一五!
找到了。荆晓晨眼眸一亮,可望着紧闭的门扉,又不觉心一沉。她举起手想敲门,一会儿又颓然垂落。
他会不会已经睡了?她是不是在打扰他休息?
正犹豫不决时,一个女性嗓音扬起,“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扬眸,迎上一个金发护士。
“我……我想——”还来不及解释,一路追上来的警卫已经来到她身边了。
她惊慌地交替望着警卫与护士,容色苍白,“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他?”护士扬眉,“六一五号的病人?”
“嗯。”
“他一直在等你,到现在还不肯睡,我正伤脑筋呢。”护士微笑,“你来了最好了。”
他一直在等她?
彷佛看出她的惊讶,护士微笑加深,主动伸出手握住她,“他现在不在病房。”对警卫解释后,护士带着她来到六楼一间舒适的休息室。
“他在那儿。”护士指向角落在一株绿色盆栽后的谭昱,他正背对着她们,直直对着落地玻璃窗。“从下午开始他就这样了,”护士有些无奈地解释,“连晚饭也没怎么吃。”
“他……还好吗?”
“需要复健。不过只要他愿意配合,应该不需太长时间就可以跟以前一样走路了。”
“太好了。”她松一口气。
“也许你可以帮帮他,这时候他很需要有亲人或朋友在他身边支持与鼓励。”
“……我明白。”
“他很在乎你。”护士突如其来说道。
荆晓晨一愣。
“真的。”护士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这么在乎一个女人。”语毕,她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荆晓晨怔立原地。
静夜无声,唯有两个心绪不定的人轻微的呼吸。许久许久,她终于轻栘步履,缓缓朝他走去。每走一步,她便更深一分感受到那背影的孤单,更深一分明白他的寂寞。
他看来真的好孤寂,肩膀微微垂落,像是无法承受这世界压向他的重量……
“谭昱?”她轻轻地唤。
听闻在空气中低低回旋的嗓音,他身子一僵。
“谭昱,我来看你了。”
他蓦地转过轮椅,幽深的眸不敢置信地圈住她,“你……你真的来了。”
“嗯。”
“我以为……以为元朗故意整我,他说你下午就会到,可我却等不到——”他苍白的神色看起来好脆弱。
她心一扯,更加放柔语气,“飞机误点了,路上又堵车,我刚刚才到。”
“你——”他伸出双臂,眼眸惊疑不定,是惊喜,却也怀疑自己是否身在梦境。
那样的眼神令她心酸,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在这里。”
“老天!”他颤声感叹,双手一紧将她拉向他,然后在她几乎跌进他怀里时又连忙展臂将她定在距离自己几公分处,“对……对不起,晓晨,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慌乱解释后,双手同时慌乱地松开。
她浅浅地笑,泪雾逐渐迷蒙了眼,“我知道。”
“你不会生气吧?”
“我不生气。”
“那你今晚……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我会留下来。”她许诺,语音温柔,眼神也温柔,“陪你做复健。”
自此以后,谭昱再也没有造成医生或护士的困扰,在荆晓晨的帮助——或者说监督——下,他每天乖乖按照医院为他安排的作息活动。进食、检查、复健、休息——一切听命行事,乖得就像个极力争取老师赞扬的小学生。
这个老师,自然是远从台湾飞来的荆晓晨。
为了抚平佳人眉间担忧的皱折,又为博佳人一粲,他日日咬牙做复健,即便再疼、再累也不停,甚至经常超前医生为他规定的进度。
“谭昱,时间到了,今天练习到这里就行了。”看他咬着牙挥汗如雨,荆晓晨总是心疼,
“没关系,晓晨,我还可以。”他总是微笑,“你瞧我现在不是走得挺好吗?”
是的,他走得愈来愈好了,渐渐地可以不必坐轮椅,而能拄着拐杖行进了。
连医生也说,这真是个奇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病人能够复原得如此迅速。
可谭昱做到了。
他的决心与毅力总是如此惊人吗?
望着面前一步一步,辛苦地拄着拐杖前进的男人,她佩服不已,却也忍不住一丝心疼。
他一直是这样的吧?否则不会在这十年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成为声名远播的大人物。
可要付出多少他才能得到今日的成就?在功成名就背后,他流了多少汗?多少血?是不是就像他现在做复健一样,跌倒了许多次,又爬起来许多次,然后还得在人前强颜微笑?
每一回这样想,她总忍不住心脏紧紧抽疼,在逐渐靠近这男人后,地发现自己的心愈来愈为他柔软。
她似乎愈来愈能了解他了……
“晓晨,走开!”
惊慌的嗓音匆地在她耳畔响起,她定了定神,恍然发现谭昱摇摇晃晃的身躯正朝她倒落。
她本能地展臂去接,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两人同时往地上倒落。
砰!
后脑勺碰上了地板,极度生疼。她不禁**,忍着一时的头晕目眩。
“晓晨,晓晨,你没事吧?”他慌乱地喊,连忙从她身上滚落,挣扎着想将她扶起。
她眨眨眼,好一会儿,恢复神清目明。
“我没事。”她微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别担心。”接着,她撑起上半身,坐在地上。
“刚才为什么不躲?”他懊恼地说,“我要你躲开的啊。”
“我怕……你摔下来——”她想保护他。
“我没关系,摔惯了。”他焦急地探视她的后脑,“你有没有受伤?头痛吗?”
“不痛。我没事的。”她眨眨眼。
“下回不可以再这样了。以后我练习时,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不要,我要看着你。”她摇头,“我也不放心你啊。”
“你——”湛眸闪过一丝复杂情感,像是感动,宛如倜怅,“谢谢你,晓晨,可是——”
“可是什么?”
他别过头,“请你……别对我太好,我怕自己会习惯。”沙哑的嗓音淀着说不出的深郁。
她心一扯,怔然。
他沉默数秒,忽地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双手撑着拐杖试着重新站起。
“我帮你。”她连忙起身帮他站起来,然后跟在他身旁,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轮椅。
他在轮椅上坐下,“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我瞧你也累了。”
累的人,可是他啊!
她喉头**,唇角却漾开浅浅的笑,“那我们到儿童游戏室去?”最近他们总在傍晚到儿童病房附属的游戏室跟病童们玩。“我记得你昨天答应过那些孩子,教他们玩一种新游戏。”
“嗯。”他一牵嘴角,星眸跟着点亮笑意。
“什么游戏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们快走,免得等下又被你的属下给逮到了。”
这阵子谭昱虽然人在医院里,可一直没闲着,天天都有接不完的电话,也老有人抱着一堆文件来请求他指示。有时候连他吃饭那些人都不肯放过他,搞得他边吃饭还得边看公文,最后是看不过去的荆晓晨大发了一顿脾气,不许他们再出现在医院。
于是乎,被她吓到的可怜属下们只能经常捧着公文躲在一旁,趁她不在的空档,偷偷摸摸请示谭昱,如此数次,终于被她发现了,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今天已经来过了。”谭昱笑道。
“什么?”她一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中午下楼买东西的时候。”
“哦,老天!”她大翻白眼,就那么短短几分钟他们也不肯放过?
“所以今天大概不会再有人来烦我们了。”
“太好了。”
想到能跟孩子们一起自由自在地玩乐,两人心情都是一阵飞扬。尤其荆晓晨,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谭昱跟孩子们玩在一起。
她从没料到,一个外表看来冷漠霸气的男人陷在孩子堆里,竟能丝毫不觉不自在,甚王还能与他们打成一片。
对病童们,他有着少见的耐心,能跟他们一起兴致勃勃地堆著积木,也能在玩扑克牌时假装不敌落败。
她最喜欢看他的笑,当他在孩子群中开朗地笑着时,会让她错觉他也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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