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转过头,冷冷的对上我的眼。
你也痛了吗?见他如此,我的心中竟隐隐有些快感,原来痛苦也可以成为相连的证据。
他看了我一会儿,我毫不闪躲与他对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退了,错过的就是一生一世。
“不错,我早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所以我才会央师父去替我说亲,而且她师父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她被嫉妒心和好胜心冲昏了头,所以误了两个人的终身。这些可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他带点怒意的以讥讽的语气问我。
这是第一次,他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但我却只有高兴,他不是在哄小孩子了,他的情绪开始失控了。
他完美到虚假的道心,终于出现了裂痕,而这便是我所期待的契机。
我以最优雅的姿态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前,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温热的交融,闭了下眼,然后抬头望向他,轻轻的说,“你叫我出去看外面的世界,认识外面的年轻人,我都做到了,可我还是只爱你,怎么办?”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僵硬的说道,“那你想如何,我亲爱的徒儿?”
无视他的冰冷语气,我梦呓般地说出我今晚一定要说地一句话,“……我想要你。我想你抱我。”
我在赌,看看道心失守的萧采,会不会在这暧昧的气氛中,受到我的刺激,作出一些失控的事情。然而,我终究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他。
“想要你”这句明明妩媚至极的话却好像当头棒喝,一下子将萧采从怒意中惊醒,他有些慌张地推开我,喘着粗气转向了窗的方向,好半天才将呼吸平静下来。而我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便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坐回了椅子上。
自嘲的笑笑,我还是失败了吗?本来还奢望,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身体也可以,至少让我曾经拥有过他。
可是毕竟是奢望啊,我痛苦的想着,这一生就注定要错过了吧。
他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知道他的道心已经恢复常态,我甚至失去了哭的力气,只是低头望向地上,一动也懒得动。
我在沉默中绝望的等待着宣判时,萧采终于开口了,又恢复了那温柔低沉的声音。
“真的值得吗,梦然?不要师徒情份,不要爱,只要一时的欢好,甚至永远失去我也无所谓?”
过了好一阵,我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想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渴望你,我爱你爱的心都痛了,这样也错了吗?”
我越说越大声,接着抬起头看着他道,“永远失去你吗?那确实可怕。但,只是师徒的我们终究会分道扬镳的,不是吗?若得不到你,就算见着你,也只是痛苦的欢愉。我宁愿曾经得到过你,即使以后你不见了,我最起码还可以拥有一些回忆。”
他苦笑着说,“可是梦然,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带着颤音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一直都不愿放弃……”。
又是沉默无语。
事到如今,我们都已无话可说,因为我们没有向前走的路,也无法再回头。这一局,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掉了我和他之间的所有情份。
好像过了一辈子的时间,他才开口缓缓说,“忘了我吧,梦然。明天我就会开始出外云游,小谷就交给你和哑仆了。”
“你还会回来吗?”我问了一个其实我已猜到答案的问题。
他淡淡道,“应该不会了。”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我没有惊讶,这是我们之间早已注定的结局,只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那么痛,为什么已经枯竭的眼又流出了眼泪……
其实我多么想扑倒在他脚下,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走,但我心里实在太清楚,就算是求他也不会有不同,因为我很早之前就隐隐感觉到,他的心、他的人早就已经不再凡尘之中了。他之所以没有更早离开,只是在等待着和我缘分的终结而已。
他就这样走了,走出了小谷,也走出了我的生命。
我突然想起了久远记忆中的一阙小调: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刹那芳华》摘自树下野狐的《搜神记》)
原来他只是我生命中的朝露昙花,而我注定不能成为他的神仙眷侣。那究竟谁可以伴我百年江湖,谁能共我御风弄影……
不久之后,我也黯然离开了小谷,因为我想忘了萧采,却发现这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于是,我将我对他的思念,我对他的痴恋,全都深深的埋在了小谷中,希望终有一日我能忘却痛苦的时候,再回来拾取甜蜜的回忆。
我不会承认,我其实还是在下意识的追寻着他的身影,期望能与他江湖相逢。不过当然,这只是一点痴心妄想,永远都不会实现。
然而,离开的小谷时候,我并没有想到我会从此走向一条攀登皇朝权力巅峰的不归之路,再次回来竟已经是多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