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上头注明的联络电话,我不得不拨出那个号码,只要能知道瓶子的消息,知道她目前很好,那至少今晚我可以试着入睡。
自己应该在刚才就将她带走,至少现在不必那麽担心。
只是在那个人(应该是凯文吧)抱住她的当时,我要用什麽身份带走她?饲主?朋友?
什麽都不是。
吐出的无奈太疲乏。我打了报纸上面的联络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接着是录好的僵硬语气,说着此号码已无人使用。
望着手机,我仍旧找不到一丝希望,髮丝滴下的雨水仍旧冰凉。
三月二日零晨十二点,我的手机还是没有响起,更别提她会对我说”晚安”了。
无意识的,我再度按下一个个数字。
「3月2日的晚上12点,我想跟妳说晚安。」
※ ※ ※ ※
「啊…迟到了!惨了啦!」
阿皓冲出门,一手抓着领带,一手抓着公事包,像龙捲风般的袭捲过来。
「瓶子妳怎麽没叫我啦!」他冲到餐桌旁大呼小叫,不过眼睛在餐桌上瞄过一回后,
终于注意到没有泡好的咖啡、没有烤好的土司、没有准备好的便当。
没有瓶子。
「疑?祯,瓶子呢?」
我喝着自己泡好的咖啡,吃着自己烤好的吐司,低头看报。
「祯老哥,瓶子呢?」他推推我的肩膀,「没回来吗?昨晚没回来吗?你跟她吵架吗?」
我甩开他的手,报纸上的文字像蚂蚁一样的堆出她的轮廓,模煳清楚再模煳
「祯」
「我上班了。」
澹澹的说,我拿起公事包和Note…Book,穿上鞋整理好仪容,右手在此刻却悬了空,该拿便当的手在此刻空了下来。连心也一起。
为什麽昨晚我没有因过度伤心而骤逝呢?要不,得个重感冒也好。
全身冻成那样,整整一个晚上一直拚命的发抖,溼的衣服还是让身体的热度给烘乾的。
可是今早,我发现自己只有流鼻水、喉咙痛…连发烧都没有,根本构不成可以请假的标准。
真是,不可思异而且觉得讨厌啊!
我不能请假的仍得上班,必需开出一帖帖的药,看过一个个的病人,向他们解释得吃多久的药才会好,得如何又如何的照护伤口才会好。
讨厌就讨厌在我开不出一帖药给自己,也看不到我想看的那个人,更不知道我要怎样才会好。
我有伤,是心伤,也是情殇。
杨过中了情花毒尚有解药可解,我中了瓶子的毒。可有解药?何处可取?何时可好?
时间。
好吧!我希望这帖药有效,希望它像Volton一样可以止痛,像Atvin一样可以缓减焦虑,可是,可是请不要让我忘记。
我曾试着想爬回没有瓶子的之前的三十二年生活,却知道一旦拥有过,一旦心头沾染了许多颜色,就不可能再会是空白。
没有瓶子的生活是我的损失,三十二年的损失已经够了,我不再回去了。
只是瓶子在哪裡?
为什麽,我只能用右手打开希望,用左手关上失望。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用右手打开爱屋的门,脱下鞋子将它有条不紊的摆放在右边柜子的第三格,
从柜子左方拿出一张乾淨的纸巾擦拭手提的Note…book封皮,接着缓缓拿下度数只有二百的眼镜放在柜子上层,
将外套口袋裡手机掏出放在裤袋中,然后从玄关入门。
走进玄关时抱着满满的希望,希望能突然见到她顽皮的挤眉弄眼,笑说:我回来了。
要不让我见她伏在属于她的窗台前,回头给我灿然一笑,不理会我的继续过她的草履虫生活。
希望希望希望
走进大厅、厨房、走入她的房内,一间一间的看过,确定寻不到她的踪影后,
我再缓缓的回过头,回到大厅门口用左手关上门,关上失望。
我开始用右手接起响起的手机和爱屋电话,满怀希望那头是她甜腻又悦耳的声音,跟我说早安、道晚安、抱怨她又睡不着,
要不在那头傻笑也好。
希望希望…希望…
等接起确定不是她的来电后,再用左手关掉手机,关上失望。
没有瓶子的日子,我开始脱掉脱鞋踩上她买来摆放在大厅的那块地毯,光着脚坐在阿皓买的新沙发上,
一边的旧沙发是她的位子,眼神刻意掠过旧沙发的想像想像她仍缩在上头,手裡拿着没有营养的流行杂志,边看边与我随意聊聊;
或是我吃着乌龙麵,我们之间什麽也不说的流动着恬静的沉默。
沉默。
我凝视着前方的一大片空白牆上,以前怎麽都没发现那片牆壁让客厅显得太过空旷和冷清,
看着看着,突然有种快被什麽给腐蚀掉的感觉,空洞、虚弱、好深沉好深沉的悲伤。
『这片牆太空了,该买一幅绿色的画挂上去才对,这样客厅才会活泼点啊!』
耳边是瓶子的声音,是她第一次跨入爱屋走到大厅时说的。
我闭上眼,让自己独自面对瓶子说过的,爱过而得到的附加感受心痛。
※ ※ ※ ※
这天我仍用右手打开希望,进门、脱鞋、擦Note…Book、放眼镜,带着满满的希望经过玄关,突然
在属于瓶子沙发上的人影晃动让我全身寒毛竖起,几乎大叫出声。
只是,认清坐在上头的不过是阿皓庞大的身躯后,我失望了,而且带了些怒气。
「走开。」
像赶小狗一样的,我伸手赶他下来。
「这是瓶子的位子,你会把沙发坐坏。」
阿皓露出可怜的表情,像隻希望我赏他一根骨头的狗。
「下来下来。」
没有骨头、连水也不给、快走快走!
我没有爱心、耐心也没有同情心、因为都用光了,用在瓶子身上。
「快点,沙发真的会坏。」
「你不告诉我瓶子为什麽不回来,我就不离开这张椅子。」他低呜,像犬咆的哀鸣。
「去问瓶子为什麽她不回来,别问我。」
「她不回来我怎麽问,」他张着无辜的眼,仍旧赖在沙发上。
「你到底是不是和她吵架?是不是你们吵到最后不可收拾,所以她就离开了?」
「你觉得可能吗?」
「对她,不可能。」阿皓摇头,推推眼镜。「对你,有可能。」
这什麽话。
「她好多天没回来了,我我」阿皓的眼睛似乎快逼出泪水了。
真是服了他,一个大男人哭个什麽…
我深吸几口气,将眼角那不知名的异物给用手拭去。
「我好想她,可爱的瓶子、美丽的瓶子、漂亮的瓶子」阿皓喃喃自语。
我开始皱眉,是否阿皓对她也有那种”感觉”?只是我没发现。
「你喜欢她?」
「喜欢。」他很用力而诚恳的点头,「就算菜市场也买不到像她那样的瓶子了。」
踹他一脚,阿皓像隻可怜的流浪狗,露出更哀戚的眸光。
「我是说认真的啊!你打死我我还是说喜欢,她是唯一,独一无二的,你懂不懂?」
我?懂不懂?阿皓居然问我懂不懂?
真想抡起拳头揍死这浑小子,这样我就少一个情敌了。
为了瓶子,兄弟阋牆,在所不惜。
「喂,你…嘛」他见我开始捲袖子,一脸不解。
「不要因为我喜欢瓶子和喜欢你一样多,你就要动粗啊!虽然我是你弟弟,是你的亲人,可是瓶子对我来说也是啊!
我早已经把她当家人看待了呀!为什麽不能喜欢她?」
「我误会了。」
我毫无诚意的说,收起锐利的眸光,将袖子放下来。
原来阿皓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不同。
大大的不同。
「你呢?喜欢她吗?」
点头。
「是啊!我们都把她当成我们的家人了。」
这点我不予回应,只是一把将他从瓶子的位子中拉起来。
「去睡觉。」推开他。
「等等,那是什麽?」阿皓指着该是空白的牆壁,现在上头多了一幅大大的绿色海报…A River Runs Through It。
「没什麽。」
「大河恋的海报。怎麽突然买它来挂?」
「它是绿色的,我要向海报店老闆买一张绿色海报,他就给我这张了。」
「啊,你和瓶子看过电影吗?」
「去睡觉。」再度推开他,我揉揉眉间显出厌烦。
「哥,为什麽你总是不想回答别人的问题,包括我的?」
等我用左手将大门关起,将失望给关起后,再度面对他的问题。
「我不回答无聊问题、蠢问题、没有问句的问题,还有,没听到要我怎麽回答。」
「可是,我觉得我的问题不达你那些标准。」
「对你,弟弟,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我撂下话,他怔了会,点头。「去睡觉。」终于走回房间内。
正想跟随他的脚步回房时,却忽地看到阿皓在沙发上坐过之后而出现的凹洞。
试着想像那是瓶子坐过后的痕迹,她回来过的痕迹。
轻轻靠近,我抚着破旧的握把,从绽出的棉絮中挖出那张电话卡,反覆看着那张她视为宝物的一元电话卡。
这张电话卡对她已经,没有价值了吧!她已经回到她心爱的人身边,电话卡也失去它存在的意义了。
将电话卡压紧,靠上额头,似乎读取到她当时的心情。
那种不知道该将电话打给谁,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在失重之后该以什麽方式继续活下去的沉重心情。
该丢掉它的,不论以前的她或者是现在的我,都应该将这张电话卡丢掉。
但是以前的她不肯,因为这张电话卡是她对凯文思念的媒介,我不能更是不肯,因为这张电话是她的思念加上我对她的思念。
阿皓坐过的凹洞渐渐变浅,我突然好奇坐在上面是什麽样的感觉。
不再多想,我也一屁股坐上去。
这张旧沙发大概有三十多岁了,是之前的屋主见我和阿皓当时没有多少经济能力而留给我们的,我很少坐它,因为握把有个斜面,
一坐上去就会让人不自主的横卧上去,最后连脚都缩上来的和沙发融为一体。
坐没坐相的感觉我不喜欢,所以我只把这张沙发当摆饰,阿皓更不会坐,因为他壮硕的身材可能随时会压跨它。
但是瓶子来了之后,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她适合这张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