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菁.-.瓶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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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菁.-.瓶子晚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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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是……”无名氏!多难听,我明明叫…… 
  “对对,无、名氏三,记住了哦!”那个青年男子白痴似的比个三的手势,去死咧!我才不要叫无名氏,我叫…… 
  “你不喜欢?那你要叫什么?”俊医生抬起头,看着我。 
  “这样吧!等一下跨进这间病房的人右手拿的东西就是你的名字,要是没拿东西你就叫无名氏三,不得非议。”他半怜悯的口吻和一道有型的眉微扬,一副十足的恶作剧态度。 
  他将病历一收正要转身离开时,有人进来了。 
  “那份评值表呢?我记得刚才有拿进来……”进来的医生刚开口,就见房内的三双眼紧盯着他右手上的一只透明玻璃瓶,“李医生……你……们干吗?”“好了,你的名字!瓶子。就这样了。”挥挥手,俊医生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房外。 
  那个年青的幼稚男子啧啧几声后摇摇头,拉着刚进门的医生,又摸摸他手中的玻璃瓶:“幸好,你没拿尿壶。”“啊?什么?”“评值表在外面啦!来来。”他拉着他出去了,室内恢复一派安静,只剩我该生气却没表情的脸,和不知何时已经爬到白色墙上的金黄太阳,多不可思议。我摊开手轻握住的金黄总会像细沙般从指缝中流泻,温暖的金黄色在触目所及的任何一处,好像那晚的寒风刺骨是假的,台湾在此时又回到我七年前的回忆里——热情活跃、亲切温柔的我的出生地。 
  突然,隔壁床的叫人铃响起,我摸向自己的左胸,看到是件病人穿的条纹衣服,不顾脚痛头痛地跳下床直奔护理站,硬生生将点滴瓶拖在后面。 
  “衣服。”我随手抓住一位护士,歇斯底里地问。 
  “什么?”“我穿的衣服……”在我激动之中,她与其他人急忙上前又拉又扯将我按回病房床上。 
  “什么衣服?衣服穿得好好的啊!”“不是这件,”我想起身,却再度被压回床上,“不是医院的衣服。”“这里,你的衣服在这里。”其中一人连忙从柜子里找出我那天穿来的鹅黄外套和衬衫。我一把抓过,在掏过口袋后放心了。 
  凯文送我的电话卡还在,幸好没丢。 
  “来,躺好。”他们一边安抚我的情绪,一边似乎又在点滴瓶加了药物,大概是镇静剂吧! 
  头开始昏沉沉的,全身变得很重。 
  “瓶子要好好休息,”护士的软语像安抚一个激动的小孩,她捏捏我的手,“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别担心,时间会让你记起一切。好好睡。”我的眼睛微睁,泪水开始源源不绝地冒出,然后从眼角滑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流泪,好像有个东西硬生生被拔掉之后泪水就止不住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逐渐清楚,身体由重变轻,快要飞起的轻飘感让肉体的痛楚模糊,无法辨明的东西从体内大量抽离——是灵魂吗? 
  我即将睡去,即将面对一段没有凯文的路途。 
  我即将……似乎有人轻碰我的脸,粗糙的手带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温暖。    
第二篇 一元电话卡 
〃My love,失掉你,我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凯文说。   
  〃那就不要活了,去死吧!〃瓶子说。 
  可是,我仍深爱着你。   
  凌晨一点,爱屋里只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和香气,一碗乌龙面的香气。 
  我将筷子摆在面碗旁,惯性地缩在绿色的沙发上。这张沙发的青绿色已经失去光泽,握把处也有些破损。自从我来到爱屋之后,这个单人沙发就成了我的地盘,虽然很想维持美少女的形象端正坐好,但一坐上来,总因它有个斜面而让我不由自主地横躺上去,最后连脚也习惯性地拿上来。闲来无事看书看电视时,我几乎是缩在里头与沙发融为一体,何祯为此还嘲笑似地说,〃我以为只有狗会占地为王,没想到人也有这种特性〃。 
  这张沙发的旁边是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属于向上开启式的。窝在沙发上时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街上人们的一举一动。像现在很晚了,右街一角仍有对情侣打得火热,左边倒数第三户仍开着灯等待迟归的人,根据我失眠几夜的观察,那户人家不到凌晨二点是不会熄灯的,可也不见有谁归来。左边第五户的门口挂起了灯泡,看来是为了即将来临的圣诞节在作准备……对了,圣诞节快到了吗? 
  摸着放在胸口处的那张电话卡,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不过幸好开门的声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将身子探出,透过玄关向门口张望,跟他进来的些许冷风从我耳边掠过,我开始伸长脖子欣赏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说是欣赏呢? 
  因为何祯进来之后,首先会脱下鞋子将它有条不紊地摆放在右边柜子的第三格,然后脱下风衣抖一抖,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再从柜子左方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擦拭手提的Note book封皮,等确定它发光发亮有如星辰般闪着皮革的光芒后才丢掉手中的纸巾,接着缓缓拿下度数只有二百的眼镜放在柜子上层,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放在裤袋中,最后才从玄关走进来。 
  我当不成气质美少女,但何祯这一连串细腻的动作倒是像足了气质美少男的角色,如果他能缓解眼神的凌厉度的话。 
  为什么他在爱屋不戴眼镜呢?或者换个问题,只有二百度的近视为何要戴眼镜呢?根据可靠的情报来源(爪耙子阿皓),戴眼镜可以给人医术高超的感觉,就像博士总要配副厚厚的眼镜,这样才可以流露出学问高深的神情。那么我是否也该戴副眼镜,再加把放大镜,看能不能抓到一只金龟,混吃等死,不再去想〃爱不爱〃这种伤神问题。 
  何祯在右方的沙发上坐下,自动自发地伸手去拿那碗乌龙面。 
  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总以为他会找话随便问问,如〃阿皓睡了吗〃,〃你怎么还没睡〃,〃今天有什么趣事吗〃,但从来没有。 
  当我向他提出,为求礼貌,他也该问那些问题时,遭来白眼两只和几句冷语。〃和阿皓生活到现在,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了。虽然没和你生活过,但你在这里就表示你还没睡。今天发生的趣事?该说的你嘴巴关不住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何需我多问。〃气结。 
  他不问也就算了,我总可以找话题聊吧!在这种礼貌性的想法促使下,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面好吃吗?〃〃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我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面不好吃我不会再吃第二口。〃〃医院的事我不想说。〃听完他的回答,我终于奄奄一息地窝在沙发里,从此就开始了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的安静。 
  应该尴尬的,在凌晨一时一个不语的他加上一个不语的我,一个沉默的男生加上一个沉默的女生在同一间客厅,应该会有点尴尬的。但……却意外宁静祥和,好像我们之间就该这样无语,他斯文秀气地吃着我煮好不久的乌龙面,我像颗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上,偶尔看看他吃面的模样,偶尔看看自己手中的流行书报。彼此没有交谈,却非常融洽,这就是属于爱屋的无语的世界。 
  他似乎注意到我扬起的唇角而眉峰微动,却仍旧什么都没说,乖乖将面和汤吃完,然后自行端着走进厨房。 
  水龙头一开,动作利落地将碗筷洗净,有着洁癖的何祯绝不会容许脏碗盘放到隔天,当然更不容许流理台旁放着我喝一半的咖啡,他一并都洗干净。而我只是盯着他的动作仍旧像团卷好的线球窝在沙发里。雇主在厨房工作而女佣却闲在一边,看来我扮演了一个失职女佣的角色。只是,何祯可曾当我是这里的女佣或管家? 
  看样子好像没有,他每个月固定给我饭菜钱外加提款卡一张,需要多少钱自行提领,从没立下规定说我每天得帮他们煮饭、洗衣兼打杂,我会做只是因为本着个人小小的良知,不好意思在这儿白吃白住白花钱罢了。 
  抹净流理台,何祯放下卷起的衬衫衣袖,由走廊走进房间。 
  见他消失后,我眉微挑,伸手从沙发下挖出我刚买不久的粉红色手机,拨了号码。 
  凌晨一时,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陈述着夜晚的宁静,突然凑热闹地手机声响起,单调地发出〃哔……哔……〃〃喂。〃颇没好气的声音在水蓝色门后传出,何祯的声音。 
  〃你,忘了说晚安。〃我对着手机露出微笑。 
  另一头的呼吸频率显得古怪,水蓝色门板倏忽拉开,僵住的表情看着我:〃晚安。〃〃晚安。〃我微笑地说,看着飞快关上的门板和上头那块〃进来者死〃的牌子凄楚地抖动。 
  啧,就是这样。要训练何祯得花很大的力气和很长的时间。 
  送便当给他而换来的那句〃谢谢〃,就花了我近三个礼拜的时间,只要他带走便当没说谢谢,在他走出三步时便可以听见手机的哔哔声,然后就是我可爱的声音:〃你,忘了说谢谢。〃刚开始他还会气愤地关机,但久而久之,他便投降了,虽然说出口的〃谢谢〃仿佛蕴藏了对我欠债不还的怨恨。 
  嗯,有了〃谢谢〃,下一个目标就是〃晚安〃,我会很努力地让他说晚安的。 
  (打个哈欠) 
  晚安。     
  〃我回来了。〃那天,寒流未退,拉开门,我拎着超市买来的一袋食物,用力将鼻水吸进去,尽力稳住情绪,避免露出一丝破绽。 
  〃哈 !跑去哪?〃阿皓兴冲冲地跑来,接过那袋东西翻看着,〃冷冻水饺?元宵?呜……今晚不煮饭吗?〃〃这是今天的晚餐,水饺下锅煮一下就好了。最近电视广告说下礼拜冬至,他们说那天要吃元宵,虽然我不懂你们台湾人为什么要吃这么硬的东西,但还是买回来了。〃脱掉手套,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把水饺和元宵放到冰箱里。 
  〃我们台湾人?说得好像你不是台湾人一样……〃推开障碍物阿皓,眼前像盖了毛玻璃地模糊成一团,凭感觉地让脚一步步走到属于我的青绿色门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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