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能还要半小时才到得了哦!〃司机好意提醒,〃赶时间吗?〃〃不,没关系。〃我看一下手表,双手绞紧。
凯文会等我的吧?应该会吧!只是如果他爱上了叶子,那还会等我吗?
开始让我没把握起来。
见了凯文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嗨,你好,我们好久没见了,想不到你会来台湾。〃摇头,〃不好,太矫情。〃〃凯文,我和叶子你选谁?〃叹气,〃更不好,活像寡妇逼婚一样。〃〃凯文,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嗯,你这句不错。〃〃啊,是吗?我也这么觉……〃我没了话尾,看着回过头的司机伯伯边称赞边露出有着大金牙的笑,让我万分尴尬地抓抓脑袋对他点点头,端正坐好。
时间是六点四十分,我开始握紧双拳数着心跳的节奏。〃啊,到了,前面就是了,小姐你走过去比较快啦!不过人很多你要慢慢找哦!今天是圣诞节……〃司机的话化成蒸气飞散在空气污浊的台北街头,凯文的相貌不比何祯和唐皓出色,但是当我目光掠过车站,所有人都成了皮影戏里会活动的剪影,而我的凯文,就在那里。
我清清楚楚地一眼就找到他。
不按节奏来的心脏脉动让我听不到其他人说话声,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惟一的目光焦点只在他身上。
而让我松口气的是他身旁没有叶子。
凯文仍旧一身轻松休闲的装扮,惟一变化的是俊朗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无奈的愁雾,他靠在石柱上双臂环胸,目光没有移动没有搜索几乎与石柱融合为一,好像我不出现他就会天长地久地等下去。
天长地久,真的吗?会吗?
〃小姐。〃台北车站有多少人,我可以一眼看见他的存在,可是他呢?
〃多少钱?〃我咬住牙,企图让自己冷静,可是拿钱包的手却抖得厉害。
〃呃……五百。〃我掏出一千元递给司机,目光仍在他身上。
〃等一下,我找钱给你……〃凯文还是爱我的,对吧?如果他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又怎么会从中午等到现在,所以他绝对是爱我的。
一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自制地拉开出租车门,想狂奔到他的怀里。
〃小姐……钱……〃只是下车还没有冲过去时,另一道身影已站在凯文面前,一个头发挑染成火焰红,身材比例完美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似乎在递给他什么东西,然后跟着他以同个姿势靠在一旁。
是叶子。远远地不用见她的容貌我就可以万分笃定,在她转过身后,一张美丽出众的脸庞突然形成刺眼光芒。四个月前她来美国时还染了西方人的黄金发色,现在却已经改换成火焰般的激红色彩。印象中的叶子头发未曾有过纯黑原色,总是变、再变,而今变得我不再认识。
叶子怎么还在?是等我,还是陪他?
凯文的手中多了叶子买给他的咖啡,叶子与凯文之间隔了一个臂膀的距离,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只有专心等待。
原本打算叶子出现就绝不露面的决心竟有些微动摇,我真的该这么狠心让我的叶子和我的凯文在冬风中受冻。我迟疑着该不该上前,该不该和他们谈一谈。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小姐,找的钱哪。〃冬天的风让叶子缩紧身子,摩擦双手,凯文看她一眼,脱下自己身上仅有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凯文一直是细心体贴的,不论是对我或其他女性,可是在此时,他那样一个贴心的动作对象是叶子我当然可以单纯地认为他只是对一个朋友的体贴,但一想到火车站前他与她的那一幕,就让我无法回到只是单纯的猜测。
〃小姐,找的钱。〃冬天的风冷得让我缩紧身子,身子不冷,心冷。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噢!可恶的如果。
〃小姐,找钱。〃我重新坐回出租车内:〃不用找了。〃深呼吸,再深深深呼吸,是空气太稀薄吗?为什么我呼吸困难?
我将车窗摇下,伸出手猛地抓住一个从旁走过的约莫十余岁的年轻男孩,他被我吓了好大一跳。
〃麻烦你,〃我说,声音颤抖,〃看到那个人没有?靠在墙上的那个男的,麻烦你过去跟他说:
'不会来了。'〃发抖的手从口袋再掏出五百块,堵住男孩想说的〃不〃。
〃麻烦你。〃吐出的气体是白的,发抖的白烟。
〃开车。〃对着司机,最后一次说。
让自己深呼吸,重新数着心跳的节奏,再深呼吸,我需要氧气让自己活下去。
不哭、不哭、不准哭……
出租车再度向前驶,我数到五十二下,闭上眼,眼前仍是他的身影,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将思念中的他化成真切的人形,就忍不住回过头。
看样子男孩转达了我的话,凯文离开石墙站出来慌忙寻找,风将他的发吹乱。他的身影缩成十五公分长,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他的身影缩成十公分长,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你干吗转弯啊?〃我失控大吼。
凯文……呜……凯文不见了啦!
〃啊小姐你别吼啊,这里本来就要转,不然要……啊,我没骂你,你别哭啦!〃凯文不见了!不见了!
我开始无法思考地哭泣起来。
缺氧地痛哭。
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我回到爱屋,一个人缩在那张青绿色个人沙发上。双手环住小腿,膝盖上放着冰袋,在敷红肿的眼。
客厅的木桌上摆着阿皓的留言:亲爱的瓶子,圣诞节快乐!你一定会收到圣诞老公公的圣诞礼物!我约会去了,别等我哦!
原本以为回来可以把阿皓当填充娃娃一样抱住,再用力大哭一顿,再用力大捶几下,没想到,阿皓也外出约会了。
难道只有我没有圣诞节吗?
电视机里播着特别节目,我听着一遍又一遍节目中传来的祝福语〃圣诞节快乐〃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当电视中又一次高呼圣诞快乐时,我近乎恼怒地抓起摇控器,关掉电视。幸好手边没有花瓶或重物,不然这台不知死活的电视机就是我送给垃圾场的圣诞礼物了。
如果没有圣诞节就好了,没有圣诞节就没有约会狂欢、没有约会狂欢就没有孤独遗弃感,那我至少可以假装快乐一下。
〃等我们老了之后,也许白发苍苍、牙齿咬不动一块鱼排时……也许你会在圣诞节前夕抱怨我说的甜言蜜语越来越少,也许我也抱怨你的身材越来越像养肥的火鸡,可是啊……每年庆幸着有你的日子,是圣诞节最棒的礼物。我将带着这些属于你的回忆入土,安眠。〃拿掉冰袋走到镜子前检查自己的双眼,却又因想起凯文的这段话而再度将冰袋压在双眼上。
听着时钟的滴答声,我等着圣诞夜快快过去。
感觉眼睛消肿了点,于是将冰袋丢在客厅桌子上,决定上床早早入眠,到梦里找圣诞老公公理论一番,他不愿达成我的希望也就算了,竟然让我度过一个寂寞的圣诞夜。
有点气愤地正想走回房时,我停在那扇水蓝色门前。
那家伙在干吗呢?他在值班,也与我一样没有圣诞夜吧!
停了半晌,突然一个念头蹿过脑中。
不让自己考虑地立刻冲回自己的房内,换好衣服急冲入电梯,下楼招呼出租车。
为什么突然想找何祯那家伙?
因为想找人说〃晚安〃。
没错,答案就这么简单。
一年只有一次的圣诞夜我没道理让它泡汤,如果找不着何祯就自己去PUB喝酒,学着李太白向月亮招手,虽然不会作诗但醉后至少可以作呕。哼,谁嚷嚷了酒醉不能解千愁,醉了,撒旦当天使看,凯文也可以在梦幻中给我一吻。
谁管得着。
打定主意后,开始忍受出租车在车阵中的前行速度,边数着有几对情侣从车旁走过。
等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我站在医疗大楼底下仰视它。
想起看过的咖啡广告,忘记什么牌的咖啡了,只记得男方在大楼前面的电话亭打电话给女友,深情款款地说:〃别下来了,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可是忙碌的女友依旧端着咖啡来到电话亭,浓情蜜意地说:〃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啊!多美的感觉,许多男人都不懂女人想东想西在想些什么,女人哪!想的不就是双方营造的那么点温暖的感觉吗?这点只有少数男人才懂,而多数男人包括何祯都是先将自己的心紧闭,然后对女人说:我都搞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
生气。
不过如果将广告的情节搬来用呢?圣诞夜让我演一出戏过过瘾如何?
边考虑边用目光搜寻大楼前的电话亭,果然在右前方找到一排公用电话,如果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那家伙,他应该会说:〃笨蛋,有手机干吗打公共电话。〃也对,有手机呀!不过就算用手机在大楼前打电话给他,他也不可能下楼,只会说:〃我在值班,有事自己上来。〃也对,脚长在我身上,我上去不就好了。
唉,算了,我别指望那家伙有什么动人的演出啦!
摇头叹息,看着手表,十一点五十分。
意兴阑珊得竟不想上楼找他了,也许到PUB摇头晃脑一番看猛男辣妹演出比较好玩。
脚跟一旋,转身,我的粉红色手机这时却开始喵喵地响起,我疑惑地接起。
〃你杵在那整整十分钟,吹完冷风就要走了?〃出人意料的是何祯的声音。
我仰头搜寻十四层高的大楼,总算在十三楼的一个窗前看到一团黑影,那是他吧?这么说我一来他就看到了。
〃在忙?〃我问。
〃现在没有。〃〃噢。〃〃有事?〃〃现在没有。〃〃那你来干吗?〃我没有回答,沉默,连一句〃圣诞快乐〃都说不出口,因为我不快乐。
〃上来吧!〃他突然说。
〃耶?〃没容我多问,通话完毕。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脖子仰得好酸,也实在想不出要去哪家PUB,于是我决定听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