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寒暄交代了几件事情,姚大人才告辞而去,快快活活的回去当他的御史大人。
「那个讨厌的书呆子御史走了?」莫言从窗户探出头来,就要跳进来。
「我说侍郎大人,」外人不在,她又恢复那种恶狠狠的样子,拿着笔,老大不耐烦,「咱们成亲那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你好不好别跳窗户好呗?」
「习惯!」他跳进来,一把搂住她,「亲个嘴儿!」马上偷香去。
偷香当然有代价的,一管毛笔马上打在头上,「坐好!百官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哎唷,妳打我…」他委屈的扁嘴,「人家看到好玩儿的事情,巴巴的来找妳,妳就赏我这么个爆栗?」
「什么事儿?哪儿小狗打架?」她沉重的探口气,拿下一本厚厚的奏折。
「比小狗打架好玩儿!」他笑嘻嘻的,「今秋大比,多了好些女举子来考试。」
啐!原来上街看姑娘来了。
「喂!我可没多看人家姑娘!」他伸手赌咒儿,「只是今年的举子,都流行在脸上画字儿。」
「啥?」她搁下奏折,瞪圆了眼睛。
「我也看得奇怪,怎么姑娘家都在脸上画字呢?后来听街坊说,那是印度墨,好些天才会褪的。而且越是多读书的女孩家越爱这套。最多的呢,是『罪』。再来呢,就是『雅』。再不然呢,也就是『典』。总之,笔画越多,越得女孩儿爱,现在人人脸上都有个字…」
她张大嘴巴,摸摸自己的颊,「她们…她们…她们吃饱撑着呀?!」
「谁让我美丽的宰相娘子,秀雅无俦盖丽京呢?」他笑嘻嘻的看着石中钰。
她越想满街自格脸上黥面的女子,不禁捧腹大笑,捶桌顿椅,「这…这比太阳穴贴狗皮膏药装柔弱还好笑…哈哈哈~」
女子爱美,天下皆如此。只是美丑的观念实在转瞬即变,令人眼花撩乱。
「这玩意儿丑死了,还有人学?」她笑嚷,「等等我回信儿给木兰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说…」
「公主来信了?」莫言眼睛一亮,「她不是效法中土孟尝君,跑去解人急难吗?这会儿周游哪去了?」
「我也还没看,我哪知道?」两夫妻凑着头一起看着那封信。
「中钰:
东霖一切安好否?出海一别,又经年余,原本挂念今秋收成,闻西岛商人曰,丰年大熟,心下快慰。
吾与剑麟已离中土,现在傲来神州吴国。此地孀后独撑大局,群雄凌寡,甚不入吾眼。孀后奉吾等为上宾,吾等为吴国练兵拒敌,目前战功尚可。
困居东霖不知天下之大,航游四海方知过往坐井观天。
数日前伴白鲸齐航。宛如小岛,有五船之长。遨兮游哉,心胸为之宽阔。海天共色,鲸白如银,落霞赛金,悠然纵目,非往日案牍困守可寤寐思想…」
「真可恶,」看到这里,中钰握拳挥挥,「把东霖丢给我烦,他们夫妻去玩耍,还写信气我!」
「…身在蓬莱,而心系东霖。钰君书信曾言,璇弟气盛,欲拒北鹰,此事须从长计议!抚之安之,宁耐长城之成。贸易沟通,怀之以柔。宁默然汉化,不可以力敌之。夫战也,劳民伤财,大损国力,虽胜犹败。暴君取之,昏君取之,圣君深知不可取…」
「真啰唆,要她讲?」中钰嘀嘀咕咕的,「等她信来指示,东霖早变北鹰牧马地了!不过这封信倒可以堵一堵小皇帝!」
「…北鹰单于可安好?阏氏如何?每每提笔于阏氏,翘首期盼,总无来信,吾心甚念…」
「念死好了。」中钰不耐烦,「她会回信才有鬼!放心啦,单于哪舍得这么厉害的阏氏。」
「…海外遨游,竟遇两位皇妹。皆有家室。妹夫皆人中之龙。皇家姊妹情薄,虽感伤莫名,仍感欢欣。此生挂念已去,瞬觉心胸大畅…
原本今秋将返凰岛,然吾有不便,夫君日夜征战有功,吴后裂土分封。若非有娠之故,何须多此海外累赘?每见己腹鼓胀如球,不禁骇笑。俱吾离夫出走已多年,夫君至今畏惮,有孕更盛。每每方蹙眉,夫君甚股栗,百婉千回,令人啼笑皆非。
吾乃天下第一悍妻也,不怒自威,莫如此甚…」
「莫言莫言,」她高兴起来总是叠声唤他,「木兰有孕呢!她现在不回来,因为怀孕了!哈哈~也换人受苦了吧?剑麟现下怕她怕个贼死!哈哈~」
见她笑语,莫言的心飞得极远。
飞到他为了躲避接掌门一职,逃到丽京应考,随便蒙了个状元。彼时金鸾殿上,他瞧见端雅秀丽的刑部尚书。
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女孩儿。远远的瞧着她,奇怪满朝文武的眼睛长在哪里,怎么没人发现堂堂的石青天会是女孩家。
一开始,他只是遥远的望着这朵「金殿之菊」欣赏着。越认识,越心动。直到要远调边关为将时,他喝个酩酊大醉,突然想看看金殿之菊的秀雅容颜。
已经升为宰相的她,低着头批阅奏折。原本只想隔窗看看她…不知为什么,他推开窗,跳了进去…
招呼他的是一方端砚。
平时秀雅端凝的「石宰相」,居然有着恐怖的火爆脾气。
但是她永远不知道,她那让怒气染红的双靥,娇样玉颜,让她从静态的「菊」,变成一团最美最生动的火之花。即使有了烙痕,不减其艳。
他从那夜醉到现在,一直醒不过来。
***
她第一眼看到新科状元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文状元却有着武状元的体魄。远远的听他吟咏,妙语如珠,总让她满怀心事的一身官服外,还有点盼望欢喜。
越认识,越激赏他的雄才与淡泊。
听闻他将转任武职,她没有因由的觉得失落。连批阅奏折的手都慢了…
他却跳了自己窗户进来。她只能用怒气掩羞涩,这人,太无礼!想她堂堂宰相,就算露了女儿身,满朝文武,谁不敬她三分?就只有他敢装酒卖傻,厮缠了半天,让她气得要死。
好容易将他赶了出去。虽然无一指加诸她身…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却在书房里驱之不去,扰了她心神不宁,像是醉了一般。
这颊上的烙印…是他对我发的誓。
她从那夜薄醺,让他这厮缠汉子醉了一世。
***
「阿钰…」
「叫魂啊?」
「没事儿,只是想听妳应么。」
「你真无聊!」
「妳不就爱我这无聊的人么?」
石中钰瞅着他,似笑非笑的,「对。我就是爱你这无聊的人。你干嘛爱个悍妇?木兰说错了,我才是悍妇无双呢。」
「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我是喝了…」他附耳轻轻的细语,中钰红着脸打他一下,「讨厌!」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讨厌。
染香群《定风波·木兰》
作者心语
写完定风波的时候,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向来我对古装都很有兴趣,特别喜爱武侠小说。红楼梦与金庸,一文一武,都是我案头最钟爱的书。
曾经挑战过武侠小说,虽然不甚精细,也还过得去。但是这样庞大题材的家国…我还是第一次处理的。
当初在写的时候,许多读者反应,喜爱段莫言甚于唐剑麟,有些读者还为段莫言自行黥面那段落过泪。老实讲,我也喜爱段莫言多一些,这样个性滑稽,却深情至深的男子,真是女人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只是,我也悲悯唐剑麟,或者说,我悲悯所有囿于处女情结而自苦的男人们。
处女情结是吊诡的父权社会余毒。为了确保生育的子女皆属父姓,所以特重处女,但是最好笑的是,去了处女之后,妻子所生就能百分之百的个个都是自己的骨肉?也不见得。
原本以为到了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已过百年,应该没有这种可笑的情结,哪知道却非如此。
有位女性朋友跟男友分手,居然是因为男人遇到了纯洁的「处女」对象。甚至也有男性朋友对我诉说内心的「伤痛」,因为他有疑自己女友已非完璧。
怀着这种荒谬的感慨,我让唐剑麟几乎错失所爱,却因为悲悯,还是还他团圆结局。
再说说木兰吧。我对木兰的感情最深。不知道为什么,罗曼史的女主角总是独生女或幺女。或许这样的女孩子娇憨可人,容易受欢迎。但是我却偏爱长女,总觉得他们肩膀上责任特别重,家庭观念也特别强,外表严肃实质却比谁都依恋家里每个成员。所以写木兰的时候,总是心疼她刻刻不忘家国,牺牲奉献。唐剑麟万般不是,总是疼宠她至深,爱之入骨,半生戎马,也让她恢复一下儿女娇态。
写到这里,还是要感谢其它三位写套书的好友作者。承蒙她们的长才,才能架构起这个庞大的虚构世界,大家的设定集合起来,真的可以出一本「南风大陆设定集」,只是当中我的贡献极微,不禁有些羞愧。
谨将此书献给天下为家为国努力不懈的女子们。希望妳们都能得到那位如意郎君,幸福美满。
毕竟,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如果读者还喜欢我写的古装稿,只要有读者回函,我会考虑看看。
染香群于无蝶居2002/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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