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走到街上,杨妮开心得“嗬嗬嘿嘿”笑个不停。
“我不太喜欢。”
“但有新鲜的体验对吧?还是很好玩的。”
“就算好玩吧。”他说。
“明天到哪儿去玩?”
“你非得天天有节目?”
“我觉得难得跟你在一起玩得开心啊。过了这一段时间,我就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这么开心了。”
“只要你乐意,我当然陪你。”
“你如果不乐意,也不要勉强。不过,毕竟没有这么开心地玩过对吧?这几天,你已经有了好几个第一了,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射击、第一次打高尔夫球、第一次到夜总会泡妞,第一次……对了,元旦之前还有个好节目,你一定要跟我去。”
“我不是每天都跟着你吗?”
“别担心你的画。元旦后我跟你一起去找白天星,安排你的事。完全可以搞定,他是李莲英,我是西太后嘛。”
“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跟他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他自己说的。他说您尽管吩咐,您的话我一定照办,您在我面前就像是老佛爷。那我说那你是什么。他说那就是李莲英罗。就这样。那你还担心吗?”
“不担心了。”他说。
“真的?不可能吧。”
“真的不担心。”
“真的不担心了。真不担心那可不好,可不能光顾跟我玩呀。”
“哦对。”他笑。她也笑40她所谓的那个好节目是参加法国大使馆文化处举办的一个欢送酒会,是为了欢送当时一个刚刚结束在北京的演出的音乐团体回国。酒会邀请了中国文艺界一些当红明星,也邀请了杨妮。
他们的车子进入使馆区,来到法国大使馆的时候,酒会刚刚开始。灯红酒绿之中,文化处那个高鼻子黄头发矮个子官员用法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介绍了在座的艺术家,同时有人用汉语翻译一遍。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他们尊敬的摇滚歌王崔健,看到了流行乐坛的好几个老牌明星,也看到了一些电影界的明星。其他的中国人他们就都不认识了,外国人当然一个也不认识。
“崔大哥!”等那法国官员介绍完毕,杨妮迫不及待地端了一杯红葡萄酒,走到被白种人包围的崔健跟前去,他也跟上去。
崔健虽说要比他们大得多,但杨妮依然叫他崔大哥,他也时不时地叫杨妮为“我们那个不唱摇滚的小妹妹”。据杨妮说他们是在一次群星演唱会上认识的,当时两人一见如故。
“杨妮,你好。”崔健转身,朝杨妮咧嘴一笑,又看他一眼说,“你是画画的。”
“对。”他说。
“他叫宋荣桓。”杨妮介绍说。
崔健跟他握手,说:“跟杨妮是朋友?”
他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崔健面前,他有些不自然。说实话,这次跟他见面,他觉得甚是幸运。
“中国摇滚乐之父。”杨妮又指指崔健给他介绍。
“介绍什么呀,谁不知道崔健?”他说。
“别叫我摇滚乐之父。”崔健说,“人们老这么说,我就有点尴尬,我自己觉得我还有很多事要干,而且有很多年轻人他们也不愿意有一个这样的‘爸爸’。”
“不,我就很愿意有你这么一个爸爸。”杨妮调皮地眨眨眼。
“你是我的小妹妹。”崔健笑,“这段日子你都在国外?”
“就日本。下次我想到欧洲去。”
“为什么不在国内开演唱会呢?你有开演唱会的实力。”崔健朝远处一个忽然叫了他一声名字的西方人扬了扬手,对杨妮说。
“其实我对开演唱会呀、录歌带呀什么的兴趣不大,”杨妮说,“我只是想唱唱歌,我只喜欢唱歌,它也会给我带来一些机会。你呢,你都开了这么多演唱会,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今后,我要做的事情很多。其实这十年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起步,我想做的事情还在后头。自己在这十年干得不错,没出什么大乱子,有些小的悲欢离合。在全国有一百多场的大小演出,我觉得还不够,一年就应该有一百场。”
“崔大哥就是崔大哥。”杨妮朝他翘大姆指,他点头笑笑。
“听说你刚刚制作完一张新唱片?”他说。
“对,快要出版了。这是我的第五张专辑。”
“有什么新的东西?”杨妮说。
“我在音响效果上作了可以说是全新的实验和尝试,但没有出现人们所期待的那种旋律。”
“是吗,那广大歌迷恐怕要失望了,包括我们这位宋荣桓。”杨妮拍拍他的手臂。
“期待着我创新?”
他点点头:“期待着你。”
崔健喝了口酒,想了想说:“我写音乐,是给年轻人看的。我承认歌词还是代表我们这一代人。我不可能回避我的音乐特点。对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长时间,不管怎么样,生活中有个最基本的态度,那就是想、说、做三点成一直线才会成为生活。具体想什么,这是代沟的问题,如果现在的年轻人说的和做的一致,我就尊重他们,但现在能做到这点很难。”
“更年轻的歌手已经出来,你们所期待的,应该在他们那儿找到。”他又指指杨妮说。
杨妮笑:“唱歌对我只是一种争取自由的方式。”
“不管目的如何,你在客观上还是唱出了时代、音乐本身要求一个年轻的优秀歌手唱的东西。我对你还是满意的。”
“让你满意我真开心。”杨妮开心地笑道。
“大众音乐发展速度太快,而社会没有给我们一个环境,音乐只给人们一种消遣,但没有上升到灵魂的高度,没有给人一种判断。文字是一切的终极判断,但音乐不是,音乐是一种文化,但我们忽视了听觉艺术。但杨妮却在无意之中做得相当好,你的那些歌里有触及灵魂的东西。”
“谢谢。敬你一杯。”杨妮举起杯,崔健和她碰了一下,也和他来碰,他却没有端酒。
这时崔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喂”了一声之后,声音立即柔和起来:“好的好的,爸爸马上就去抱你。”收了机说:
“我得回去了,我女儿想我了。”
“就这么回去,就为了你女儿?”
“有了孩子,你就跑不了了,必须面对现实。你的个性在妥协,人格在妥协,出了问题必须自己解决。看着孩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童年一样,有回忆自己过去的感觉。”
“那酒会……”
“我来应酬过了也就行了。其实我一向不喜欢这类应酬活。好了,再见。”
“再见!”
“对了杨妮,”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说,“你想在世界各地走走,这想法是对的。但我相信你最终还是会觉得自己家好,北京好。”
“为什么?你说说,你说说。”杨妮不乐意让他走,趁势拉住他,让他再说几句。
“小鬼头,”崔健笑笑,“你应该知道,你出去之后,很多东西会自动关闭,因为你代表的是中国人、中国背景。我理解你们这些想换换环境的艺术家,树挪死人挪活嘛。如果我在中国没朋友、没信任、没爱情又没机会表现自己,那就待错了,该走了。只要有人理解你,有人爱你,你就待得住。在北京你才会有很开放、很痛快的感觉。”
“可我既不想做什么艺术家,也不考虑什么让人理解呀让人信任呀什么的!”杨妮喊。
“难道这就是代沟?”崔健笑了笑,亲切地摸摸杨妮的脑袋,“无论如何得走了,不能让我女儿哭太久。我喜欢你的《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他边说边匆匆迈步。
“我也是。”杨妮追着说。
“不要理睬别人的看法。坚持自己的,不是市场来引导你,要你去引导市场。”
“我知道!”
他们看他匆匆和那些外国人中国人一一道别。主持酒会的那个法国官员似乎很不情愿,但崔健坚持要走,他就摊摊手跟他告别。
“在舞台上,他是一个在‘雪地上撒点儿野’的摇滚乐手;在现实面前,他又是一个从不妥协的摇滚斗士。便在女儿面前,他只能暂时抛开他的两个角色,老老实实地做一个仁慈的父亲,听任女儿的摆布。”他想起一本上海的杂志上的这么一句话。“真是找到知音了,其实我一直深深地喜爱那张《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他说。
“我自己也是,你瞧,崔大哥也喜欢。”她开心地笑起来。“回头我们再去欣赏它们。”
这时他们才有闲情观察他们参加的酒会。四面墙壁上安着一排绿色的小灯,墙壁与天花板相接的地方有射灯紫色的光芒。人群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都在各自聊天。有个法国人在靠墙的一边唱歌,是美声唱法,他听不懂,许多人都在听。那人唱完之后,有个中国艺术家在地上铺开一张纸,拿着一支毛表演起中国书法来。书法表演完之后,又有中法两国的其他艺术家各自表演他们拿手的节目。后来,音乐响起来,是舒伯特的《舒伯特小夜曲》,许多人在音乐声中跳起舞来。有个法国青年来邀请杨妮跳舞,杨妮跟她去了,他不想跳舞,就倒了杯意大利啤酒,独自喝着,胃部冰凉地看着周围。41那个元旦,下午的时候,罗京京打来电话约他,他婉转说实在脱不开身,罗京京说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他说哪儿呀,我是真有事脱不开嘛。事后也奇怪自己怎么不敢跟她说明自己是跟杨妮在一起,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来约我了。
新年到来的那个关键时刻他们是在国际艺苑天伦王朝饭店度过的。那是中国流行歌星们的聚会,当然都是一些歌坛大腕,杨妮本来跟流行歌坛不大来往,但那次很开心地去,和大家一起唱歌、喝酒、跳舞,共渡新年。他也玩得很开心,毕竟是新年嘛,自己也会在潜意识里给自己找开心的理由的。他们闹了足足一个晚上,回杨妮别墅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们在温和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