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绿茶。她说我不要跟你一样。他说我就喜欢喝绿茶嘛。她说那我喝红茶。他笑说没必要这样呀。她说我就是要跟你不一样。他说你呕什么气。她“卟哧”笑了。
“回老家也不告诉我,我就是生你的气。我很想到南方去看看,你知道的。”
“可你不是去过海南吗。”他说。
“那不一样,”罗京京嘟嘟嘴。“我没去过长江流域。”
“这你以前没明说。”
“就是我明确要跟你去你也不会带我去。”她说。
“你那个主编的公子呢?”他说。
“什么主编的公子?”
“追你的那个男孩呀。”
“这个呀。嘿──”她“嘿嘿”直笑,“哪有这个人,主编倒有两个孩子,不过都是女的。我说那个人,当时,不过是想吓唬你。”
“好狡猾呀你。”
“不过没起到什么作用。”
“当然有作用。”他说。
“真的吗?”
“当时我差点马上跪倒向你求婚。”
“可是后来就又不把我当回事了。”
“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元旦我打你电话你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没有吧,我怎么会支支吾吾,一向光明磊落的。”
“元旦以后那天,就是张楚他们开那个Party的时候。我不是问你想不想参加吗,你这个那个的算什么意思?”
“噢。”
“你本来很热衷于这些活动的,可是那次……我后来猜出来了,当时你是和杨妮在一起。”
“对。”他承认。
“真的!怪不得后来我给你电话你索性就不接了。和她在一起时就忘记了一切。”
“……”
“她就是天使,她就是女王,她就是天堂。”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
“你说怎么办?”
“别问我,我不知道。嗯──没什么怎么办的,就这样呗。”
“你想姜大胡子现在都什么样儿了?很有趣,他剃光了胡子,系着根领带,已经为人师表了。”他说。
“姜大胡子比你有头脑。”罗京京说。
“我怎么没头脑了?”
“你就是没头脑。”
“好好,我没头脑。”
“今天陪我吃晚饭。”
“当然。你瞧,我多有头脑,陪你这样一位美小姐吃饭。”
“这是本来就说好的!真是。”
赴美那天,他们一行十多人同去北京机场坐波音飞机。罗京京赶来送他,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路上要小心,注意时差,有什么事要给她打电话之类的话,他一一满口答应。然后,在他就要进入机场入口的时候,她突然奔过来捧住他的脸就吻,他竭力拨开她的手。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低叫:
“你这是咒我飞机失事呀!”
“我还没愿意你敢擅自死!”她掐他一把。
“还是个记者呢!”他说她。这时他身后的人把他推进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她。
“记者怎么啦。”,她在后面大声喊。
“就是女强人的意思。”
“呸!”她大声骂。
“你骂我。”他回头大声说。
“回来找你算账。”她喊。45“算账?”
这两个字突然使他想起到北京第一天租房子的情形来。
那天,早上,他们在街上打电话,发现街头多的是公用电话,都是投币电话,偶尔也有用IC卡的。他们口袋里还有硬币,便拿出来,凑齐五毛,塞进去,照报纸提供的电话号码拨。马上通了,接电话的大概是一个粗鲁的男子,说话瓮声瓮气,说房子当然有,要租尽快。他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来看。他说那就来吧。他说怎么走。他随随便便说了一个地址就搁了。
“车公庄大街360号?这叫我们怎么找?”
“自然是先买交通图。”杨妮说。“说到地图,想想真有意思。把一个无比巨大的地方压缩在一张小小的纸里,每个人呢,缩小得比蚂蚁还要小得多。呆会买了地图我们算算看,在地图上我们人大概会有多少大小?”
“得了你。”他说。
他们又奔到卖报的那儿去,果然有交通图可买,便买了一张。交通图公交路线倒是说得很详细,从1路车到360车,每一路车经过什么站都交待了。他们先找车公庄,查到那儿有什么公交车停靠,然后再查那些车沿途经过哪些站,有没有经过南站附近又到达车公庄的。查来查去查了半天,杨妮忽然拍掌大叫:
“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打的不就完了?”
他立即表示赞同:“对,这点钱没必要省呀。”
大街上面的倒是不少,他们等了三分钟就拦到了一辆,两人上车,直奔车公庄大街360号。到了那里,找那个接电话的男子,果然是个粗鲁汉子。他说就是我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来看房子。汉子就领他们去看,才走一半,迎面来了个中年女人,见了汉子,问:
“做什么去?”
汉子回答说:“看房子。”
“什么房子?”
“他们要租地下室。”
“早有人订下啦,没多余的了。”中年女人的话叫他们大失所望。
“不是说还有吗?”他说。
“昨天有人预订了最后一间,当时他不在,不知道。确实没有了。”女的说。
他看看杨妮,杨妮说:“只好另谋生路了。”
他们便向他们告辞。那女的说:“看样子你们刚从外地来?”他点点头。那女的说:“如果要租便宜些的房子,最好还是去租农民的。你们去北大附近去看看,那儿会有这样的租房信息。”
“那就去北大吧。”他看着杨妮说。他早听说过北大附近、圆明园一带聚居着外地来的画家,想若跟他们住在一起,反倒更好。
那女的说:“你们这么拉着两只箱子,不怕麻烦吗?租房子没那么容易,三天两天不一定租得到的。”
“我们看看再说吧。到傍晚要是还没有,只好住旅馆了。”杨妮说。
那女的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放心,可以把箱子交我给你们保管,稍微收点保管费就行。”
“多少?”他说。
“一只箱子一天五块,两只十块。”那女的看看箱子说。
“价倒不贵,”杨妮说,“只是到时候我们在北大那边租到房子的话,老大远到这儿来拿箱子,光车费就要几十块,不大合算,而且更麻烦,所以还是现在麻烦一些就麻烦一些。”
他们又出来拦的士,看见夏利桑塔纳之类的不敢伸手,最后又拦了一辆黄色面的,说了声到北大,车子便在大街上穿行起来。
街道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叫不出街名,也叫不出街上那些本是很有名的大厦的名字。只是感觉到开阔,前所未有的开阔,仿佛是在乡村,而不是在都市。以前二十年都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在拥挤、沉闷、嘈杂中度过的岁月,而现在,至少此刻,他们没有这些感觉。
“北京真好,是吗?”杨妮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气说。
“好不好,要生活过才能下判断。”他说。
“哼,你真是扫我兴。喂,瞧那幢楼,很象古代建筑嘛,屋顶尖尖的,屋角两头翘。那幢,纯粹是农舍嘛。”她东瞅瞅西瞅瞅,活跃得很。
“那是仿古建筑。”他顺着她的指点看一眼。
“我觉得古代的建筑就是比现代的好,你说是吧?现在都那么的单调,看上去全是长方形的火柴盒,一点美感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我看得不多吧?”
“也许。”他点点头。
“要是租不到房子怎么办?”
“住旅馆呗。”他说。
“那也只好这样了。”杨妮说。“旅馆偶尔住住也蛮有意思的,一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住一起,互相提防,我怕你是小偷,你怕我是强盗,几只眼睛互相暗中打量,公开地则笑脸相向,你对我嘻嘻,我对你哈哈。睡觉时把钱呀什么的压在枕头底下还不放心,做梦还让自己当个侠客,专抓小偷强盗。”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他说。
车到了北大,他们付了钱下车,四面八方望望,懵了。北大的哪边有房子可租?北大那么大,从东门到西门恐怕得走一个小时。现在又是在哪个门呢?只好去问人。
“大妈,你知不知道这一带哪有农民房租?”逮住了一个摆小摊卖酸奶的老大妈。可惜当时还不会把“你”说成“您”。
“这哪儿有哇?”老大妈说,“远着呐!”
“在哪边呢?”
“到北门去,到哪儿再问。那一带有。”
“这儿是什么门?”
“东门。”
糟了。他和杨妮对视一下,两个拖着箱子欲走。那大妈说:“你们这么去呀?”他们回头看她。大妈说:“我告你们,这一走非得半个小时不可。”
于是他们又拦了面的,叫司机把他们带到画家村去。司机说就是那个画画的住的地方?他们连连点头。看样子是比较顺利了。
到得那里,大失所望。竟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脏乱的村落,垃圾任意撒在路上,虽是秋天,也有苍蝇成堆飞舞;时不时有脏水从门口泼出来;房子破败的居多;来来往往的人衣衫不整、面露不善。他们刚进村口,立即有两个头发零乱、穿劣质衣裳的青年男子凑上来,压低声音问:
“要不要碟片?”
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青年解释说:“外国的中国的都有。要不先看看介绍?可以便宜点给你们。”说着亮出一个蛇皮塑料袋,摸索半天掏出一张VCD光碟,把外面的封套亮给他们看,他瞥见是一个全裸的外国女郎,一双大腿向着画面外张开。杨妮一把拉他:
“我们走。”
两个青年还在后面追:“便宜点,六十元给你们!”
他们往里走了一阵,杨妮说:“这样的碟片多半是假的。他们那边不也有,结果买来一看,根本只是乱七八糟的卡拉OK而已,没有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