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北城的下午温存的像个小家碧玉,一切都是默默的,天也蓝到剔透,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鸽哨声,几只白鸽扑腾腾飞起,在头顶盘旋出几道白圈,颜珏抬头仰望天空,心难得的从容淡定。刚刚她答应了厉铮的要求,只不过带了一个附加条件而已。
“真想要我教也不是不可以,帮我个忙。”
“尽管开口。”
“都不问什么忙?”颜珏正色看他。
“只要你说的出。”
颜珏回过神时,厉铮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看着那抹的俊逸背影,微笑,“那么自信?真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啊!”
收回思绪的颜珏回头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文景,你都蹲了十分钟了……”
两小时后,回到家的颜珏坐在四角椅上喝着手里的柳丁汁。对面的造型沙发上,妖孽表情郁郁的咬掉香蕉,把蕉皮丢到桌上一堆堆苹果核旁边。
“阿玉,你有新欢了!”
颜珏闭着眼抿了口柳丁,“依据呢?”
“你让我整整数了三万五千七百四十二只羊!三万五千七百四十二!够蓉北人民吃五年的了!”妖孽剥开最后一根香蕉,咬香蕉像咬颜珏。
“那要恭喜你,可以垄断蓉北的羊肉市场五年,不用工作了……”柳丁汁的味道酸中带甜,和她的笑容一样。
“……”妖孽挫败的朝后一躺,软软的沙发顿时凹陷下去一块。他咬口香蕉,神情寂寥的看着天花板,“阿玉,我失恋了……”
“打住!”颜珏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聂文轩,浪费别人的时间是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是慢性自杀。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自杀时都捎上我,我还没活够呢。”
“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说话间,妖孽吃完了果盘里的所有水果,颜珏也没在意,她放下杯子,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你每次出门把钥匙丢了,不是找开锁匠把门打开,而非要从我家阳台越过去呢?不觉得危险吗?”颜珏自己都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危险吗?我是觉得这样即刺激、又环保。最重要的是节省开锁的钱。所以我才每次出门前都在家里再放把新的备用。”
妖孽笑的胸无城府,颜珏牙却有点痒。“在山里飘了一个月了,你不累吗?回去洗洗睡吧。”她起身收拾桌子,顺便逐客。
“不累啊,我还没给你看我拍的照片呢。走前你不是说回来第一个给你看?”
这么欠揍的话是她说的?颜珏怀疑。但最终她还是不轻易的跟着他坐到沙发上,看他鼓捣那些瓶瓶罐罐。
“这是阿尔卑斯山特有的一种蝴蝶,翅膀是雀蓝色的,张开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美的惊艳!”妖孽兴奋的样子让颜珏同情起妖孽之前的若干女友,因为在妖孽眼里,女人的美绝对能和这只蝴蝶画等号,甚至是小于等于。艺术疯子。
“Stop!”她突然反应过什么,分分钟怔愣后,颜珏抢过相机“不是去云南?怎么是阿尔卑斯山的蝴蝶?”
“是啊!”妖孽笑的天真无邪,“云南不好玩,我就改飞欧洲了。”
也不怕他啰嗦的颜珏烦,妖孽献宝似的一张张翻着照片,喋喋不休。颜珏听的头晕,索性跟他要礼物,想让这张嘴休息一会儿,“手信呢?拿来。”
“没忘,没忘,一大包呢……”妖孽态度积极的光着脚下地去翻箱子,拿出一包红色纸袋,人内急似的跑了,“我去个厕所先!”
颜珏冲他背影翻个白眼,十秒钟后,厕所里的妖孽听见了她的咆哮声,“聂文轩!阿尔卑斯山的特产是阿尔卑斯糖!!”
草莓味的糖果暖暖甜甜,颜珏赤脚窝在沙发里看聂文轩的相机。傍晚,落日的余晖照进颜珏家,小方框里的欧洲大陆,风情万种。尖顶头的天主教堂巍峨大气,石子路蜿蜒盘曲的像条小青蛇,爬进一片金黄的油麦田,金头发的小姑娘在风中奔跑,辫梢传递着自然、活泼与快乐。
“颜珏,先别看我相机!”
她正一张张翻着,妖孽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如果不是认识他,换做另外一个女人看到裤子都没穿好就跑出来的聂文轩,一定会高喊着臭流氓,再送他一扫帚。
颜珏却反应平淡。“把裤子穿好。你拍的男性人体我都看过,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个不一……样……”
“不就是抓拍到的霍东川吗?”颜珏起身顺手把相机扔给聂文轩。“把你这堆东西赶紧收拾,回家!我累了,要休息了。”
只留给妖孽一个淡薄的背影,颜珏进了卧室。
人的一生中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打破你的原则,改变你的习惯,成为你独一无二的例外。霍东川是颜珏的例外,一个最不幸的例外。
妖孽在蓉北机场抓拍美女时,无意间拍到了霍东川。他回来了。
颜珏平静了几年的心,从今晚开始有些乱。
海角七号
第三章
【我想再多看几眼星空,在这什么都善变的人间里,我想看一下永恒——电影“海角七号”】
海角七号是部电影,也是颜珏的画室名。
高跟鞋的金属哒哒声迈进海角七号时,颜珏正拿着泥鳅往鱼缸里放,两只小乌龟顿时来了劲,几个回合下来,鱼缸里一片血雨腥风。
“再这么吃,哪天我就把你们两个小杀手扔掉。”颜珏皱着眉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职业装的Chris——厉铮的特别助理。
写着“海角七号”的木板牌被风吹打,噗哒噗哒敲着石头墙面,一对白鸟从头顶飞过,Chris撩了下头发,真好像嗅到了海边的咸湿空气。颜珏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拎着画具站到牌子下面对Chris说,“可以走了。”
开门坐上副驾驶的Chris透过后视镜看颜珏,后者正看着车窗外,很安静的样子。“颜老师,厉总的侄女叫厉粒……和你往常教的学生不大一样。”才说两句Chris就收了声,出门前老板吩咐要她把厉粒的情况和颜珏介绍下,但Chris不认为自己有那个空闲和一个压根没心思听她讲话的人浪费口舌,收正眼,Chris盯着前面的红灯,考虑起厉铮明天的行程安排。
颜珏今天的确没什么心思,但当她看到那整整一墙面的画时,再走神的思绪也回了脑子。
厉家很大,是上下两层复式建筑,门正对着是个两米长的鱼缸,颜珏进门时,红白两条龙鱼刚好从鱼缸的一端往回转弯。隔着淡蓝液体,颜珏就看到了挂满墙面的画,全部都是她的《星星》,那幅让她在哥伦比亚世界绘画评选中得奖的作品,足有四十多幅。
“都是厉粒画的。”换好鞋,Chris带着颜珏绕过鱼缸站在了画墙前。
颜珏点点头,“是挺有天分的,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自己画的呢。她还画过什么吗?”
“没有。她只画你这一幅。”不然你以为那么多教画画的,厉总干嘛非找你。对这个话少的女老师,习惯商场的Chris没太多好感。
颜珏正惊讶,Chris指指她身后“厉粒来了。”颜珏回头,第一次见到厉铮的侄女厉粒。
午后的阳光透过两米高的落地窗进到室内,照在厉粒头顶的嫩黄蝴蝶结上,上面的蓝色圆点清晰可爱,被佣人领着的女孩儿头抬着,大大的眼睛没有神彩的看着前方。颜珏心一动,“那我们就开始吧。”
颜珏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教书三年,她的画板和厉粒的并排放在一起时,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教。
立项会议提早结束,厉铮直接回了家。在二楼最南端那个房间外,他看到正在画画的颜珏。和上次长发披肩的她不同,颜珏头发绾成个松松的髻,拿支铅笔斜斜插着,一件宽松的polo衫穿在身上,显得几分慵懒。厉铮松了松领口,斜倚在门框上看她还有身旁摆弄画笔的厉粒,觉得那是个温存无比的午后。
又看了一会儿,他转身打算回书房,脚却在跨出去的瞬间收了回来。画室里脆响声来的很突然。
颜料板掉到了地上,颜珏蹲下身去捡,可捡到手里她却迟迟没起身。背上的感觉痒痒的,颜珏回头,看到一个小时没动笔的厉粒竟拿着画笔在她的白色polo衫上勾画。
阳光勾勒出少女好看的轮廓,除了厉粒依旧朦胧的表情。
“厉粒。”门口的声音让颜珏回过神,她抬头看到站在那的厉铮,他脸上惊讶都还没来及收起。颜珏举起手放在嘴边,对他做了这么个口型,“嘘……不要打扰教学。”
从颜珏默认的沉默开始,房间里的厉粒、颜珏包括门外站着的厉铮都进到一种默契的安静模式。厉家静谧的下午就在厉粒画笔同颜珏衣料的摩擦声中无声的滑过了整整一个小时,阳光从触及窗旁那束香水百合一直延伸照射到墙壁上的猫头鹰挂钟,如果不是身后“咚”一声,颜珏真觉得自己一生要化成尊泥塑了。
厉粒坐在地上拿手背抹了把脸,五彩缤纷的脸颊上顿时又多了抹蓝,她朝正看她的颜珏笑了,笑容很腼腆。
厉铮叫来佣人,把厉粒带走,他自己站在原地朝蹲在地上的颜珏伸出手,“我似乎给你找了一个麻烦的兼职。”
“所以我不介意你把我的薪水再翻个翻。”颜珏笑了,借着厉铮的手劲她起身。他手温偏低,在高温的夏日里交握却成了件舒服的事,略作停顿后颜珏收回手,“厉粒不像是先天的自闭症。”从见厉粒第一眼,颜珏就看出她的不一样,颜珏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却无神的眼睛——透明的像琉璃,却空洞的摸不到底。
“嗯。”厉铮低低应了一声,“薪水没问题,只要你还愿意教。”厉铮最怕颜珏半途后悔说不教,毕竟这些年来,厉粒的情况第一次有了改观,无论如何厉铮不想让这种改观半途而废。
颜珏可能想不到,刚刚看厉粒在她背上作画时,厉铮的呼吸好像都是凝固的。
“薪水的事情再谈,厉先生,能先借个房间让我洗下澡,这个颜料的渗透性……太好。”颜料的味道新鲜无比,颜珏丝毫不陌生,陌生的是这味道第一次被她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