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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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告别-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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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是党员,最初就是因为爱党才爱上你妈的。再说,离了婚
咱们也不用怕,你妈她爱吃饼干,给她买两包饼干,她就能再
嫁给我。
    生长在这样一个家里,黛二从骨子里散发着潇洒和傲气。她
与名人们坐在一起表面上也常常戏谑调侃,性这个性那个,但
黛二的分寸感与自重使男人们自尊起来,望而却步,谁也不敢
轻举妄动。更何况黛二的本质并不是这种轻浮随便之人,她喜
欢静静地彼此深入内心的交谈。
    墨非就是这群文化人里的一个。
    黛二小姐披了一件黑色风衣重新走回门厅,拿起话筒。墨
非曾经说过,这件黑色的风衣穿在黛二身上显得凄艳而高贵,宛
若一个刚刚丧夫的小寡妇一般哀怨动人。
    “喂,说吧。”黛二说。
墨非说:“什么时候中国的电话能带屏幕装置就好了。”
  “我可不装屏幕。有的人是只想说说话而不想见面的。若装
上那玩艺,就像大敞家门,客人随时可以进来会面一样。我觉
得不自由。”
  “我劝你还是装一个好,这样我们兄弟们便在早晨你还没起
床时打过来电话,你不穿什么就接,这有多么美好。”
  “去你的。”
  “你真保守,又不是什么机密,又摸不着,你怕什么!”
  “我可要告诉麦三了。”
  “你要是真告诉她,那可帮了我的忙了。”
  最后,墨非说他上午去北京日报社办事,中午顺路想过来
和黛二小姐吃顿饭。黛二犹豫了一下,就说那好吧。
  放了电话,黛二就忙着洗漱梳头一,化妆收拾。黛二小姐的
眼睛很大很黑,她的又黑又大的眼睛之所以和街上许许多多流
动着的又黑又大的眼睛不同,那是由于黛二小姐赋予了这双眼
睛丰富而混乱的内容。当这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你的时候,便把
他的忧伤、妩媚、冷清以及闪动跳跃的才思一同倾注到你的内
心;她的目光像一只柔软的手臂,触觉真实地抚在你身上,然
后渗透到你的心里。在化妆的项目里,黛二最重视的一项就是
涂眼影,她觉得眼影给人一种迷朦神秘的魅力,在视觉上产生
一种凹陷的立体错觉;黛二化妆的第二个重点部位是嘴唇,她
喜欢一种泛亮的黯红色,妩媚而性感;黛二从不往脸颊上涂脂
抹粉,她的肤色天生白里透红。这与她的体质有一定关系。中
医学讲,体质瘦弱的人大多属于阴虚体质,容易疲乏口渴,神
经衰弱,脸颊时常发热泛红。黛二小姐从小娇生惯养,身体娇
弱,体力或神思过于劳累的时候,脸颊便像化了淡妆一般泛着
淡淡的红晕,所以黛二从不用精心涂抹粉脂。
    化完妆,黛二小姐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镜中的自己:镜中
那女人虽还未容颜衰老、香消玉殒,但她已隐隐感到那光滑的
脸孔后面透出了无法掩饰的精神疲倦与心力交瘁。黛二转身离
开了镜子,躲开了那种不愉快的自我醒语与剖析。
    黛二提了菜兜离开了家,她准备买些熟肉、蔬莱。她一边
走,一边盘算起钱。自从去年底回国,至今日有五个月了,白
住白吃母亲她心里总觉忐忑。有朋友来找黛二闲谈,一到了吃
饭时间她就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去看母亲的态度,黛二心里便
觉得压抑。
    想起找工作的事,黛二心里就发起狠来。这些狗男人,平
时好话一大车,说得天花乱坠,可要真有事找到他头上他就开
始装逑了。就说这个墨非,老婆麦三三天两头地跟他吵架闹离
婚,每一次黛二都给他们和稀泥。上一次是由于墨非在家里写
稿子,麦三在个模特儿队干活,扭腰摆胯风韵招摇地在这个OK
那个OK走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就埋怨丈夫在家里一天都不收
拾房子,这哪儿像个家,纯粹是个狗窝!如果墨非站起来给麦
三递上拖鞋,像征性地在她的纤腰上捏捶几下,便什么事也没
有了。可他听麦三这么一说,好像他在家里写稿子不是干活,倒
像是轻松休息了一天,便说:“好了,现在公狗工作完毕,开始
休息,请母狗做饭吧。”“谁是母狗?”“你不是说狗窝吗?”于是
俩人就开始为只有墨非是公狗而墨非老婆并不是母狗的问题吵
起来,吵了一会儿,墨非就自己乐起来,自己大小也是个文化
人,虽然当个小记者琐琐碎碎没什么大出息,但总不至于连自
己是男人还是公狗都闹不清楚。不是有个名人说过吗:“与人争
辩就表示自己已经糊涂了。”于是墨非住嘴,只是嘿嘿发笑。麦
三见他没有回声,竟敢以无声嘲笑她,就说:“这也不是一天两
天了,离婚算了。”可到了夜里,白天说的一切便都不算数,麦
三又变成了热情的麦浪。
    黛二小姐一边走路一边沉思。她又想起了麦三与墨非的另
一次战争。那是由海湾战争引起的。当时海湾危机日益逼近,墨
非紧张忙碌得顾不上吃饭和喝水,下了班就坐在收音机旁拨呀
拨,美国之音、英国BBC、苏联、朝鲜、台湾,凡能滋滋啦啦
调出声的任何台都听。听完,就到了电视新闻节目时间,墨非
又一屁股坐在电视机前。麦三叫他吃饭,他像没听见一样;麦
三把饭碗端给他,他连头也不扭一下。老婆终于按捺不住,说:
“有病!你忙什么急什么?你又不是萨达姆·侯赛因,装什么革
命家呀,马克思写《资本论》还一边啃面包一边写呢,溥仪皇
帝还坐在马桶上一边屙屎一边批阅国家大事呢。”
    墨非说:“你没看我这儿忙得不行吗?”
    于是老婆麦三长叫一声:“好呀,海湾战争比我还重要,这
日子没法过了。我告诉你姓墨的门在那儿!”
    墨非说:“等海湾战争完了行不行,我这儿忙着你又不是看
不见。”然后他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下,叫老婆别再出声,
继续埋头专注于海湾动态中。
    黛二小姐一边买菜一边在阴雨来临之前变得凄凉了的街头
涌满思绪。空气潮湿起来,街旁的绿草和矮树上露珠闪烁。黛
二觉得自己握着菜兜的手有些发麻,就把菜兜换到另一只手上
去。她举起那只发麻的手观看,深深的勒痕把那只手分隔成两
种色彩,一半青白,另一半紫红。她把这只忽然变得畸形了的
手抚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滑动。黛二小姐善于发现和体察自己
的感觉,包括生理的,心理的,当那感觉一失去平衡,她总能
迅速地做出反应并使之重新恢复平衡。
    黛二想,墨非老婆每次闹离婚不是我帮他们调和?可我的
事你们从来也不上心!黛二怀着愤懑的心情买了肉菜回到家。
    墨非已等在门口了。
    “我一猜你就给我买好吃的去了。”他说。
    黛二淡漠地说:“看你这肚子,跟怀孕五个月拟的。”
    “真可惜不是这么回事,虚晃一着。”
    黛二把菜袋往他手里一丢,仍是没好气:“拿着。”然后开
了房门,径自进屋,换了拖鞋。
    “不就是肚子鼓了一点嘛!你等着。”墨非说罢一头扎进卫
生间,黛二楞楞地站在那儿,一会儿,卫生间里哗一阵冲水声,
墨非出来了。
    “看,怎么样,平坦了吧。”
    黛二哭笑不得,转身进厨房洗菜烧饭。
    黛二实际上很懂得墨非那轻松自如的表面之下所掩饰的东
西。两年前墨非曾玩命追求过她,穷追不舍一年零两个月之久,
后来麦三无比投入地爱上他,才结束了那一切。墨非转头火速
与麦三结婚,快得使人觉得他跟赌气似的。墨非不是走死胡同
钻牛角尖的人,夫妻不成,仍愿和黛二做朋友。虽说墨非一直
没有过越轨之举,但黛二清楚他心里的愿望并不是没有。
    黛二很想提起她工作的事,但忽然觉得这种拜托毫无力量。
她深信女人是用情绪思索,男人是用屁股思索。她颇知时下美
女们和那些不算美但也不算丑的女人们是如何利用男人们的特
点过五关、斩六将、攻破天下、百事百通的。麦三就曾经说,
“你以为那公关小姐、女经理容易哪,凭什么这钱这好事往你身
上跑而不往别人身上跑!那钱不是干出来的,是睡出来的。”当
时黛二很不屑。可是,经过一系列事实,比如缪一这个美貌而
才情丰富的女友,从边远的北国小镇不费吹灰之力就调到了北
京一所大学工作这一事实,她信了。同时,她心里格外难受。
    黛二毕竟是黛二,天塌下来靠脑袋顶,无论如何没必要靠
屁股。男人嘛,情有可原,这是雄性激素使然;女人若是靠屁
股思索办事,就不太合本性了。何况天还没有塌下来。
    中午饭黛二小姐做了青椒炒鱼片,赛螃蟹,糖醋炒藕丝,番
茄肉丸,又切了刚刚买的火腿肉和三色蛋,把冰箱里剩的几块
干烧带鱼段也拿出来,最后还做了一小盆酸辣汤。
    两杯尖庄酒下肚,墨非的话多起来。黛二怕他喝多了胡说
八道,就一个劲让他多吃菜。
    墨非说他这些日子上火,吃不下干的,没唾沫,想喝稀的。
黛二说,酒不是稀的,是浓的,你要是想喝稀的我就把汤端上
来,墨非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个劲自己灌自己。一边喝一边说:
“去火的药都吃了一车了,这火就是不下去,吃得整天跑厕所。
再不下去,我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是什么?”
    “火炉子!”
    黛二乐起来,本想挖苦他几句,可一抬头见他神情不对,就
收起笑容,说:“我看你是心火。”墨非不吱声。
    黛二站起来端汤。起身之际,忽然眼前一阵发黑,黛二就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墨非正要操东操西地发泄一下这些日子的
恼火,忽见黛二站起来就不动了,闭着眼,脸上掠过一阵青白,
然后慢慢血涌上来才又恢复了往常的润色。墨非吓了一跳,慌
忙站起来扶住黛二,“心火就心火吧,你也别这么吓唬我呀。你
没事吧?”黛二缓过来,说:“我早上什么东西也没吃,坐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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