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叶梓骁深吸口气:“她是被人谋杀的。可能是上次的刀片犯同谋……”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叶澜远今年六十五岁,脸却保养得像五十出头。可此刻,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控制表情,老人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他没有跟叶梓骁说话,更没有追问任何事。他站起来,慢慢、一步步的走出了房间。从叶梓骁的视觉,只看到他颤巍巍的背影,比以往每一刻迟滞、苍老。
很快,警察就打电话到叶宅,是叶澜远接的电话。这晚,他没有下楼吃饭。
叶梓骁走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尽管洗澡换了衣服,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三姐叶俏瞥他一眼,问:“梓夕呢?没跟你一起来?”
叶梓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他的脾气大家习惯了,也没在意,刚动筷,忽然听到他说:“梓夕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全部停筷,转头看着他。
餐厅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叶梓骁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最先开口的是大哥叶梓强:“老四,你开什么玩笑?”
叶梓骁“啪”的就摔了筷子:“我开玩笑?现在你开心了?整天怀疑梓夕回来是要抢家产抢家产,狗屁!现在她死了,你安心了!”
叶梓强瞬间脸涨得通红:“你、你……”
“梓骁!”喝止他的是叶俏,“你到底在说什么?梓夕出了什么事?”
叶梓骁冷冷看一眼她:“三姐,这几年你在业务上给梓夕使了多少绊子?你不也跟大哥想的一样吗?现在她死了,愧疚吗?”
叶俏脸色微变,没吭声。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气氛比刚才更加紧绷。
叶梓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开口:“梓夕昨晚被谋杀了。”
他不想提短信的事,更不想提叶梓夕的死状,只说:“我被警察叫去问话,凶手应该跟上次的刀片犯有关。警方正在查。”
众人脸色都变了又变,没人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三姐夫张士雍沉声问:“抓到凶手了吗?”声音冷了几分:“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梓骁对这个姐夫一直很尊敬,摇头答:“还没有。不是上次那个。那个人已经抓到了。这次应该是他的同伙。禽/兽!”
大家都没再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沉重。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二姐叶瑾,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她的丈夫吴榭看着基本没动的饭菜,搂住她的肩膀:“你吃太少了。”叶瑾摇摇头,起身走到叶梓骁身旁,把手放在他肩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性格温和内向的二姐平时话不多,但是除了叶梓夕,梓骁跟她感情却算最好。将她的手一握:“二姐……”
***
叶家沉浸在阴霾的气氛中时,叶梓夕的死讯也渐渐传开。警队已经全体暂停休假,不分日夜的查案。许诩直接给许隽发了条短信,说最近忙,没要紧事不联系。许隽大约习惯了,回了个“好”,也没来骚扰她。
在一个昼夜的追查后,这天中午,刑警队召开碰头会。
首先汇报的是老吴,他带着另一名刑警和姚檬,负责追查叶梓夕的日常关系。
“我们询问了死者在霖市的亲人、朋友、公司同事,死者人缘很好,没跟人起过大的冲突。而且大家都说她是单身,没人听说她最近有男朋友。”
这结果多少让大家失望。
这时姚檬补充:“我们已经申请授权,正在深入调查死者的个人资料,包括邮件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等。如果神秘情夫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季白点头,许诩飞快做着会议记录。
因为叶梓夕是商界名人,大胡带着赵寒,调查经济领域。
大胡神色郑重的汇报:“死者生前负责集团的海外投资,业绩状况良好,也有一些投资失利,但整体没有异常……”
季白打断他:“什么样的投资失利?”
大胡答:“有房地产领域,也有出口贸易方面的亏损。去年最大的一项投资失利,亏损约1亿美元,合作方是一个欧洲籍华人,因为携款潜逃被通缉……不过这些对于隆西集团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许诩听得点头——这么听起来,暂时没有异常。
这时赵寒站起来说:“我找到一份隆西集团最早的资料。”他将影印本分发给所有人。许诩阅读速度快,很快就发现端倪。
隆西集团最早的法人代表,不是现在集团主席叶澜远,而是叫叶澜志。她刚想发问,季白已经开口:“叶澜志是叶梓夕的父亲?”
赵寒点头,解释:“叶梓夕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叔叔叶澜远成为法人。那个时候公司还没有股份制。后来上市,成年后的叶梓夕拥有的股份是3%。”
听到这里,大家颇为动容——叶梓夕的死,会不会跟家族经济利益纠纷有关?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老吴:“案发时间段内,叶家的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老吴翻了翻手里的笔录,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夜里21点至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段有点大,大部分人都说在家里睡觉。更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进一步侦查。”
大胡说:“短信是22点17分发的,根据法医的报告,胸部受重伤后,死者存活时间不可能超过1小时,是否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22点至23点30分之间,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赵寒立刻反驳:“短信会不会是凶手发的,用以混淆时间?”
“可能性不大。”
“有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许诩和季白。
大家都一怔。要知道季白是警队权威,许诩入职以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没想到今天师徒俩在公开场合,意见相左。
季白颇有兴味的看一眼许诩,许诩根本没看他,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
这时姚檬举手:“我也认为可能性不大,短信应该是死者发的。”然后朝身旁的许诩递去个鼓励的目光。她的表情许诩倒是看到了,点点头回应。
两名心理学方面专业人士一起反对队长的意见,这让大伙儿都来了兴趣。季白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点名了:“许诩,你先说。”
许诩答:“短信透露出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既然凶手中有一名高智商、行为缜密的罪犯,他又刻意将现场布置成刀片犯行凶,不应该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姚檬也说:“我的看法一样。凶手就算要发短信,完全可以发更含糊的内容,达到混淆时间的目的就可以了。”
听完两人的话,就有不少人点头附和。然后全看向季白。
季白笑笑,乌黑均匀的长眉微微扬起,目光落在许诩身上,开口:“你们说的是理想化的情况,凶案过程到底如何发生,我们还不清楚。不能就此排除有什么偶发性因素,令凶手发出这样一条短信。更何况现场很可能有第二名凶手。”
大家频频点头,季白话锋一转:“不过我同意,重点排查叶家人在22点至23点30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看叶梓夕手机号的通讯记录。”
许诩翻开手中资料,22点17分的短信记录在案,还显示了基站代码,看不出异样。
季白继续说:“这个基站代码属于林安山范围。证实这条短信,的确是从别墅位置发出的。而根据记录,手机信号在23点左右消失,我们在现场也没找到手机。”
许诩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说明,这个时间段,至少有一名凶手在别墅,否则手机不会不翼而飞。
不过……季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基站代码属于哪个区域,他把整个霖市的通信网络分布都记在脑子里了?
看来她还不够努力。
后期的重点侦破方向算是确定了:一是继续寻找那名神秘情夫;二是重点排查叶家人的不在场证明。季白刚要宣布散会,手机却响了。简短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是叶梓骁。他说他想起了一个人。”
***
叶梓骁并不笨。这两天情绪慢慢恢复,他也回过神来:叶梓夕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别墅?而且季白询问他时,还问到叶梓夕的男女关系?
难道叶梓夕真的还有个情人?
然而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两年前,他跟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许诩说的原因,对方也是天之骄女,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当时颇有些沮丧,找叶梓夕喝酒。
半醉半醒间,依稀记得叶梓夕一身长裙靠在栏杆上,看着满天的星光,眼里是自嘲的笑意。
她当时说,梓骁,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你现在的难受不叫难受。真正的难受,是恨不得去死。
……
叶梓骁很快赶到警局,季白、许诩一起跟他谈。重复叶梓夕的这句话时,他神差鬼使般看向许诩,许诩原本专注的盯着他,忽然与他视线撞到,好像有点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然而两人耳边响起季白低沉有力的声音:“叶先生,还有其他线索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梓骁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推测,应该是叶梓夕在北京读研究生时认识的男人。后来她回了霖市,之后一直没有男朋友。
叶梓骁走后,季白回办公室,把赵寒叫进来:“我去一趟北京,给我定今天的机票。明天回来。”他已打定主意,动用些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不会漏掉。
小赵点头:“助手带谁?”以前季白每次出差,都是带队里的年轻男刑警。
季白看一眼外头的众人,许诩埋头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手里鼠标滑的飞快,正在一目十行看叶氏集团资料,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马达。
***
下午到机场,季白在候机区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一手拎着个旅行包,另一只细细的胳膊,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包,还拿着手机在打:“不用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