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凑过去小声说:“不用说那么含蓄,不就是海洋要回来了吗?他最近忙什么呢?”
“你认识啊?”柳蔷挑了挑眼睛神秘地笑了笑,“帮我爸收鸡去了呗,他还能干什么?”
岳离躺倒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依然靠过来在他身边躺下去,因为感觉身子下面有个硬东西,她爬起来,发现是岳离的钱包。
“你没带钱包啊?那你今天怎么去找我的?”
岳离欠起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打车去的啊……”
“你没给钱?你又坐霸王车啊?”
岳离的喉结动了动过了一会儿说:“你打开钱包看看。”在依然打开钱包的同时她听见岳离说,“我带着它也没用。”——那里面,只有几块钱零钱。
依然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块东西,格外难受。她躺下去抱住岳离的胳膊,小声说:“以后别这样了,我不想让你总这样,最起码不是因为我。”
岳离抱过依然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可是我当时很急,又没有钱,我也没有办法。你比谁都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吗?”
“是,我知道。”依然点了点头,她知道岳离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生活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她把脸贴在岳离的肩膀上继续说:“我知道,穷,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我小的时候,我妈还没有再嫁,我哥也还不大。那些人天天追着我们要钱,我妈去外地打工,我哥带着我。那个时候,我和我哥经常身边只有几毛钱,或者只有几块钱,连吃的都买不起,就更别提笔和本了。我哥就到处去亲戚家要,去垃圾桶翻,弄那些别人用过不要的铅笔头钢笔还有圆珠笔,然后把笔帽或者旧笔杆的外壳套在铅笔头上,这样笔就变长了,就可以接着用了。他天天晚上给我削那些铅笔头,有的短到根本就拿不住,再加上没有削铅笔的小刀,只能用菜刀,所以他的手常常出血……”她的眼泪流出来悄无声息地渗透在岳离的衣服里,“练习本也没有,我每次写字都很轻,练习本用完之后用橡皮把字擦掉当做新本接着用,一遍又一遍,到后来纸都擦漏了,上面的线条全都看不出来了。没钱交电费,所以没有电。我哥就点着蜡烛给我蹭那些字。”依然吸了吸鼻子,“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怎么花钱,花钱是什么感觉。十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超市是什么样子,知道收银台把东西一扫会嘀的一声。十五岁第一次和你们去网吧,看到和学校计算机房里不一样的界面。我每次花钱的时候心里都很紧张,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其实我理解我爸,因为我知道没钱的时候那种没办法,实在是太知道了。我想他当初如果能有一点别的办法,他肯定不会撇下我们的。”依然平静地说,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
岳离紧紧地抱着依然的肩膀叹着气:“别想了,有我呢,我懂。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这么活过来的。我小的时候,也没钱买笔和本,老师就以为我懒,不爱写作业。后来我就真的养成了不写作业的习惯。那时候我妈在我们学校收拾垃圾站,她每天穿着捡来的大号校服,衣服上脏的发亮,拖拖拉拉地费力地拉着垃圾车,用手去捡里面的废纸和矿泉水瓶,把里面别人没用完的笔和本塞在胶皮靴子里拿回家给我和我姐用,靴子根本不跟脚,很大,能装很多东西。有一次我用着她捡来的笔被我同学看到,他像捡到钱一样喊,这不是我昨天扔的笔吗?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学校写过字。那时候老师留没写作业的学生在学校不许回家吃午饭,我妈给我带了一个玉米,是自己家种的。他们也像传笑话一样到处说。那是我第一次打架,但以后也不在学校吃东西了。没有像样的衣服穿,只有一些亲戚家送的过时的旧衣服。个子长得快,很快就小了。我姐从助学金里偷了一部分给我在夜市上花五块钱买了一件衣服,我觉得那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了。可惜后来打架弄破了。从那以后,我姐也没再给我买过衣服。”
“你特别想你姐吧?”依然哑着嗓子小声问。
岳离没说话,把脸转向一边。
依然心里不是不清楚,凌威对她有多好,岳楠对岳离绝对不比凌威差,而她有多爱她哥哥,岳离对他姐姐也绝对不比她少。也许老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你越痛苦,他就越开心,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极度爱恨交织的关系去折磨人,爱也爱得刻骨铭心,恨也恨得顺理成章。
但依然也很快知道了岳离对他姐姐不只是想念,而是歉疚,是恐惧。因为半夜的时候她被岳离夹杂着呻吟的呼唤声弄醒,她听清他叫得是——姐。
依然看着岳离被惊醒的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小心翼翼地摇晃他的肩膀:“岳离,怎么了?”结果却摸到岳离背上一片冰凉的汗水。
依然的手垂下去轻声说:“你梦到你姐了吧?”然后她听着身边的一片沉默背过身,“是啊,我哥再怎么对我,我都清楚地知道就是这样,可你却是在受一个死人的折磨,永远都在害怕,都不知道极点会是什么……”
“好了没事,睡觉吧。”岳离打断她说。
“其实你比我苦……”依然像没听见一样。
“别说了睡觉吧。”岳离把她按倒在床上重重地吻下去堵住她后面要说的话。他怕她提到他们中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那像是一颗炸弹,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将他们炸得血肉横飞。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快睡觉。”
依然在黑暗中看着岳离的眼睛,过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是的,这是岳离的要求,而且,多说无益,只会让他们更难过。
岳离看着依然的脸眼睛突然红了——姐,我是真的爱她,你原谅我吧,饶了我吧……
清晨的阳光划开稀薄的雾霭,映在空气里,折射出无爱斑斓的光束,照在树叶上宿眠了一夜的雨水上,发出星星点点耀眼的光芒。
乔羽和荆晓涵咚咚咚地跑上楼梯,荆晓涵给手掌哈着气嚷嚷着:“冻死我了。”
乔羽在她的胳膊上抓了一把:“都十月了还穿这么少不冷才怪。”他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岳离那小子肯定还没起呢。”
荆晓涵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说:“都没给你留门,你多少天没回来了吧?”
乔羽低下头讪讪的:“什么啊,没有……”但明显底气不足。
荆晓涵也不深究轻轻笑了一下自己先推门进去了,乔羽随后跟了进来听见岳离刷牙的声音高声说:“嘿,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
结果刚喊完就看见岳离叼着牙刷冲出来捂住他的嘴巴。
乔羽挣扎了几下在岳离的指缝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干嘛……”
站在卧室门口的荆晓涵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妈呀……”
乔羽很莫名其妙地走过去然后有些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依然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乔羽回头一脸贼相地笑着兴奋得手舞足蹈:“你小子得手啦?”
“呸!”岳离翻了个白眼把刚刚握到手里的牙刷放回嘴里:“你以为都像你们两个一样?”岳离故意带着些鄙夷说。
荆晓涵尖着嗓子叫起来:“我们两个怎么了?谁像你们,虚伪!”
“你说谁呢荆晓涵?”依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拖着长音,然后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荆晓涵走过去隔着被子在依然身上拍了一巴掌:“你个荡妇。看不出来啊。”
依然挪了挪身子,语气里带着些可以的不屑,说:“别用你那肮脏的脑袋想我们。”她说着裹了裹被子。
“好好好,我肮脏。”荆晓涵在床边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掏出手机,“你不肮脏有种你当一辈子老处女。”然后她看着手机屏幕突然收起了笑容,上面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从昨晚十点多一直到早上五点多,全是她妈妈的号码。她心里像是被撒上了一层盐,既苦涩又疼痛。她像是赌气一样把手机狠狠塞回包里小声嘟哝着:“有病!”
乔羽跟着岳离到洗手间不依不饶地问:“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岳离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我才不信呢,孤男寡女的呆了一个晚上,怎么可能!”
岳离漱了口把水吐到水池里瞟了乔羽一眼说:“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不会随便碰她的。”他转过去不再理乔羽。但他说的是实话,他总觉得依然太干净,不忍心把她弄脏。这样干净的依然,才是他爱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依然。
乔羽倚在门上无奈地摆了摆手看着岳离的背影问:“她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星期天。我一会儿送她去她妈那儿。”
“呵,我说晓涵昨晚没回去,今天也一点都不着急。”
街上人来人往,不同的脸穿梭在人潮涌动的城市,奔向不同的方向,踏着不同的旅程。岳离牵着依然的手缓缓地走着,依然握着那冷冰冰的温度可以想象那熟悉的细长的手指,突兀的骨节,和上面隆起的血管。
岳离看着依然闷闷不乐的脸把手用力握了握:“知道你不愿意去,但是决定要去就开心点。按你自己的意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实在不行,还有我。”
依然低头笑了:“这又不是你打群架,靠发狠就行了。”
岳离歪了歪嘴角,语气随意但眼神很认真:“只要你想跑,我随时准备带你走。”
这次依然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是不愿意过那种社会上混的日子的,社会那个大染缸,她不喜欢。所以,对于未来,她完全不确定。
就在这时候岳离停了下来,始终握着依然是手没有松开。他们的对面,是阳光下柳蔷明媚的笑脸。
柳蔷若无其事地对岳离微笑着:“逛街啊?……这是女朋友吧?”然后她拉过旁边的女孩子介绍:“这是我妹妹,柳薇。你上次应该也见过,我三叔家的。”
岳离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柳蔷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走啦?”
柳薇边走边回头看了看岳离拉着柳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