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瑾瑜出了电梯,王香兰从沙发里站起,面不改色朝她说道:“我们谈一谈,如果谈过之后你还是现在的想法,我不会再来骚扰你。”
宋瑾瑜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曾经以为恶婆婆对前媳妇忽然变得和蔼可亲只是电视里的情节,却没想到,这样狗血的一幕竟然也会发生在她身上。而面前的王香兰大有一副她不答应就一直守到底的态度,对于这样的长辈,宋瑾瑜真的很无奈。
“阿姨,您想和我谈什么呢?陆思齐?我和他已经离婚,况且我们双方都已经无话可说了,我中午约了人,还……”
“他和苏湄是假结婚。”王香兰语出惊人,将宋瑾瑜未完的话生生卡在嘴中。
“和我谈谈吧,你是约了李泽吗?能不能推一推?我只需要一个中午。”
宋瑾瑜木然地看着面前的妇人,过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是假结婚?”
正好李泽的电话打了过来,宋瑾瑜慌忙抓起电话走到一旁。
“下楼没有?我正准备出发,你先别出来,外面热,等我……”
“阿泽!”宋瑾瑜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对不起,今天中午……”
那一边的李泽安静了一秒,才慢慢地问:“怎么了?你的声音很不对劲,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过来!”
“不!”她顿了顿,抬起右手,扶住自己握着电话却不停颤抖的左手:“是陆思齐的母亲,对不起。”
虽然紧张无措,可是这一刻,她还记得,要信任,要坦白。
电话那头的李泽安静了几秒,声音低低的:“那我呢?”
她急急地说:“阿泽,我只是和她聊聊而已……”说完这句话,就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只是单纯聊聊吗?她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
这一刻她才知道,王香兰那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对她来说,魔力竟然如此之大。先前的那些淡定和委屈,在听到那样一句话之后,瞬间烟消云散,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瑾瑜……别去,不要听她的话,好不好?”
李泽的脸忽然出现在她脑海,此刻,他是不是坐在车内,满脸失意和落寞?他的害怕通过电话传递给她,她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里,是这样的不安。
她要怎么办?往前,是渴望的真相。退后,是安定的生活。前进,还是后退?
僵持的电话里没人说话,而王香兰也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催促。渐渐地,下班的人潮开始多了起来,吵吵嚷嚷,杂音充斥。
宋瑾瑜低了低眼,手指紧紧的抠进掌中。
“阿泽,只是吃一顿饭,晚上我……”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宋瑾瑜握着手机,只能苦笑一声。
王香兰在附近订了一处安静的咖啡馆,宋瑾瑜看了眼菜单,给两人都点了一份套餐。王香兰喝了口茶,笑得苦涩:“你还记得我爱吃素。”
宋瑾瑜握住茶壶的手顿了一下。
她喜荤,婆婆和公公却都爱吃素,有时候回到婆家住几天,陆思齐总说她饿瘦了好几圈。她就这样迁就了陆家好几年,离婚后,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情是:她在多方面拥有了自主权。
见她不说话,王香兰叹了口气:“其实我到现在,对你都并不是很满意。家庭背景那些都不谈,只是你总是一副淡淡的脾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顿了顿,王香兰继续说:“可是没办法,他就是认定了你,看到他吃苦,我心里也不好受。”
宋瑾瑜的手抖了抖,心中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话,似乎……会超越她的想象。
“不知道从哪里和你说起。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思齐和他父亲将我瞒得滴水不漏,直到思齐查到李泽的存在,和我来对峙,我告诉了他李泽和他父亲的事情,他一怒之下将公司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他和苏湄的事情。”
宋瑾瑜深深吸了口气,将压在心中最深处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思齐……他有没有背叛过我?”
王香兰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斩钉截铁道:“没有,从来都没有!”
“砰嗵”一声,宋瑾瑜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轰然倒塌。
“公司的事情我从来没管过,我也不知道伯涛竟然做出那样的事。”
服务员将饭菜端了上来,两人的对话就此打断。
宋瑾瑜有些恍惚,这一刻,她内心极度渴望知道真相的欲。望忽然全部退缩了下去。知道了以后呢?他是因为某些理由被迫离开她,无意伤害了她,可是……然后呢?
李泽的话忽然闪现,她似乎还能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那我呢?”
盘子里菜色怡人,红的绿的黄的搭配在一起,格外生动,可是宋瑾瑜只呆呆的盯着它们看,没有一点食欲。
王香兰见状,放下手中的刀叉。
“陆氏主营药品生产,这个你应该知道。思齐的爸爸白手起家,从当初的一个小诊所,发展到现在这样壮大的药品集团,一路走过来,很不容易。只是……你的这个公公,一生之中却做错了两件事。”王香兰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第一件事你应该清楚,他和李婉莹……为了思齐,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幸好,后面他突然收了心。还有另一件事,也是他那几年犯糊涂做下的决定。”
王香兰看了看周围,才压低声音道:“陆氏几种治疗罕见病的特效药,都有致癌致瘫痪药剂。”
宋瑾瑜一抖,杯子里的水泼出来一大半。
忽然想起远在西塘的于右辰,还有于右辰生病的妹妹。
她和李泽将药送给于右辰的妹妹时,小女孩笑得很灿烂,可是李泽却眼尖地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呆滞,走路似乎也有些不对劲,那个时候,宋瑾瑜还以为李泽是在嘲笑那个害羞的小女孩,却没有想到……
“那些药,都是用来治疗罕见病,使用范围小,利润小,效果却很明显,出现的副作用也要几年后才能显现。研发上市后,公司的名号一下子打响,可是……那些病人……”
于右辰淡淡地朝他们微笑,他的妹妹刚刚年过20……宋瑾瑜握着水杯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原本就比常人还要痛苦……!”
王香兰叹气:“伯涛那个时候正和李婉莹在一起,为了和罗恒生一较高下,冲昏了头,等他想要收手,却发现公司早已名声在外。”叹了口气,她笑得苦涩:“思齐为了你,一直和我们对着干,学的制药,却跑去开IT公司,直到后来我们接纳你,他才肯回公司帮忙,他回来没多久,便在一次病患回访中发现了问题,那个时候……是苏湄和他一起进行的回访。”
宋瑾瑜豁然抬起头,从王香兰的眼神中,她看到了她想知道的真相。
“他们两一起对使用了这些药品的病人开始了暗地回访,百分之六十的病人在服药后症状都迅速缓解,精神越来越好,可是服药超过六年以上的人……百分之八十多患上了脑瘫、身体偏瘫,有一部分染上了肝癌……”
王香兰忍不住颤抖:“思齐说,不吃药,他们能活十多年……”
宋瑾瑜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许久,也不能将这些信息消化。
陆伯涛,印象中他总是不苟言笑,严肃地板着脸,可是她在陆思齐那里看过关于他的许多报导,他捐小学,盖医院,带着昂贵的药品深入偏远乡村,报纸上的陆伯涛已经有些老态,却有着一双精明有神的眼睛,他握着苍老病者的手,满脸悲怆。
本地媒体称他为“慈善家”,可是这一刻,宋瑾瑜却连嘲笑都没办法送给他。
她永远记得父亲被病魔折磨时的惨状,瘦骨嶙峋,在三十多度的夜晚痛得全身冷汗,最可怕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痛,心里那种绝望、没有尊严可言的治疗才是叫人无奈又疯狂的地方。她的父亲死于肝癌。可是……那些病人呢?他们患的是罕见病,国家没有扶助,药品少见而昂贵,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之时,陆伯涛将他的灵丹给了他们,让他们在绝地忽逢希望,但是……这样的希望却只有那么短暂的两三年,希望过后,便是急转直下的绝望。
王香兰靠在椅子中,轻轻舒了口气。
“说出来后好受多了,这段时间……我都快透不过气来,每天担惊受怕……”
“您怕什么呢?”宋瑾瑜抬起头,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伤痛:“您是在为陆氏做的那些事情感到不安,为那些病人不安,还是……您担心事情败露……?”
王香兰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环视了四周一圈:“瑾瑜!你小声点,难道你想让人发现这些事情吗?你知不知道,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不仅伯涛要判刑,就是思齐,也会!”
轰的一声,宋瑾瑜一下子愣在原地。
第三十章
坐牢?判刑?这样的字眼;宋瑾瑜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她这么近。
王香兰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苏湄知道这件事情后一直帮我们瞒着;甚至怀了别人的孩子都可以牺牲;和思齐结婚,为的就是让她叔叔不要告发陆氏;你呢?难道想将我们全部送进监狱?!”
什么?宋瑾瑜张了张嘴;有些生硬地反问:“难道伤害了那么多人;你们打算就这么瞒天过海?”
王香兰嗤笑了一声:“所以我说,我始终对你不满意。听我说这么多;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思齐,问一些他的情况;反倒是装圣母,评判起我们来。”
见宋瑾瑜不说话;王香兰自顾自说道:“苏湄的叔叔苏照岳你见过了,她那段时间和思齐一起做调查,调查结果被她叔叔发现,他是公司检测科的科长,为了不受牵连,准备将伯涛告发,苏湄拦不住他,只好用结婚来要挟。”
宋瑾瑜已经感受不到震惊了,只是有些木然。
“他们在车里被人发现……也是故意闹那么大,苏家都爱面子,只好让他们结婚。苏照岳自然也只能帮忙隐瞒,现在思齐已经将那几种药全部停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