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还是不适合,宋瑾瑜一直以为这个问题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没有任何发言权。可是这一刻,李泽携着身边那抹靓丽的倩影直直闯入她的眼底,直直地让她明白了:没错,大家说得都没有错,错的可能只有她,她以为总有一人是与他人不同的,却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想要纯粹到底的感情,原本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李泽在身后叫她,可是她没有停下来,她看到大堂的人纷纷停下脚步朝她行注目礼,眼神诧异,表情古怪。
很快她便走出了大厅,到了办公楼外面。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快要接近她时,忽地停了下来。
广场上停着一辆加长轿车,一个男人站在车边朝她微笑。
宋瑾瑜看着车边这个男人,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后看去。
果然,刚刚还急着追她的男人,此刻早已和身边的美眷缠绵在一起,脸上带着腻死人的温柔笑意。
宋瑾瑜觉得心越来越冷,可是她却站在原地,双脚无法动弹。
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一次亲身体会到这样一幅难堪的场面。宋瑾瑜觉得可悲,却又觉得可笑。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没想到却被陆思齐一语成谶。
她听见他身边的女孩甜甜地朝前叫了一声“爹地”,然后拉着他的手饶过她往前走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他隐忍的眼神,看到他的眼底有伤痛,似乎还有挣扎。他张了张嘴,像是要叫住她,可是没等他开口,宋瑾瑜便转身,将自己没入了人群中。
已经亲手交给别人两次伤害自己的机会,她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可是至少,她还能转身离开,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再次受伤。
……
回到住的小区时,宋瑾瑜没有上楼,只在花园里找了个石凳坐下。
从她这个角度朝前看去,不远处全部都是形状规则统一的窗口。每一个窗子里都亮着灯,橙的白的红的,甚至还有五彩斑斓的,灯光里透着温柔,也弥漫着家的温暖。
宋瑾瑜朝自己家的窗子望去,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人气,与她现时的状况倒是十分接近。她苦笑了一声,仰起头来,看向头顶即将拉下黑幕的天空。
虽然从小丧母,可是宋老师却将家庭应该有的温暖全部给了她,除了夜深时躲在被子里想着母亲偷偷抹泪,宋瑾瑜的生活一直安稳幸福着。她以为生活就应当是那样,有亲人,有朋友,可以看书,可以欢笑,积极努力,也有失败和想念。只是宋老师却没能一直带着她往前走下去,他太劳累,生活和病痛让他压抑,可是他同样也欣慰,看到她单纯地笑,似乎苦也变成甜。
宋瑾瑜抹了抹眼睛,努力地吸了口气。
记忆里的那个暑假,她拿着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回家,宋老师笑得眼角的皱纹扎成了堆,她顽皮地叫他‘老宋’,他欣慰地唤她“女大学生”,两父女抱在一起笑开了怀。可是,生活却往往善于捉弄,喜欢让人手足无措。第二天早上,当她推开父亲的卧室门时,床上那个僵硬的身体已经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看着她,叫她一声“瑾瑜”。
宋瑾瑜抬起头,想要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可是这一次这个方法却一点都不凑效,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不停地往外涌,她抬起手遮住眼角,却止不住滚滚而下的泪。
双手抱膝,她将头埋在腿中,任由眼泪无声地流。
回忆里,宋老师憨憨地笑,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副儒生的面貌:“瑾瑜,怀瑾握瑜,爸爸希望我们家宝贝永远有美玉的精气神”;一下子,场景跳到了她刚入小学的时候,年轻的宋老师大手拉着她的小手,将抽泣不舍的她送到了班主任手中;场景转换,宋瑾瑜的脑海忽然只剩一个孤寂的灵堂,黑白惨调,那个昨日还鲜活微笑的宋老师,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棺中,眉眼安稳。
千万盏明灯,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宋老师离开后,还有谁能够给她一份毫无杂质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有了吃完晚饭下来散步的人,嬉闹取代了宁静,欢声笑语,点燃了夜晚的开始。宋瑾瑜抹了眼泪,低着头朝前走去。
小径只容得下一人走过,狭窄而又短促,宋瑾瑜站在这一头,抬首便看到了站在那一头的男人。
他不知道已经在那站了多久,直直地望着她,眼里是看不清的情绪。
她忘记了自己正满脸泪水,也忘记了要抬脚往前走,她看着他,带着满脸的震惊和无措,直到他低低地唤她:“瑾瑜……”
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年,他风风火火地闯入她家,朝坐在宋老师床头的她微笑,低低地唤她一声“瑾瑜”。
时光如洪流,她在这头,而他,站在那一头。他的身影与少时重叠,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脸上带着隐隐阵痛,沧桑刻画,对面的他,却似乎还是那个如初见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在他再一次唤她的名字时,抬起脚飞快地朝前跑去。
晚风扑面而过,带来眼角的干涩疼痛,可是这一刻,宋瑾瑜的脑海里却只有那个笑着凝视她的男人,她的脚步飞舞,而站着的那个男人只是微微笑着,朝她伸开了双臂。
拥抱的那一刻,两人的心全都重重一颤。
……
“瑾瑜。”过了许久,陆思齐才低低地唤她,她没有应答,身体还在一抽一抽,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她越发抱紧。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推开她,抬手将她脸上残留的眼泪慢慢擦干。
他一边轻抚着她的脸,一边观察着她眼里的情绪。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当他看到她坐在石凳上低声哭泣时,他的心便瞬间软了下来,逐渐紧缩,让他痛得快要窒息。
离开她时,想过她会哭,可是那个时候陆思齐只觉得,与其让她在今后的十几年中一直痛苦,不如这一刻短暂的哭泣,只是,他没有想到,看到她沉默地流泪,看到她孤单地坐在那里,他竟然会这样痛!就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子,一寸一寸地凌迟着他!
这个女人,是他发誓要保护一生的人,他知道她坚强,知道她理性,却不知道,她也会这样脆弱得不堪一击。她一直是笑着面对他,即使生气争吵,也最多只是冷着脸不理睬他,离婚那一刻,他以为会看到她的眼泪,可是结果,她只对着他笑。
陆思齐闭了闭眼,将眼里的隐痛全数掩盖。再睁开眼时,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微笑:“傻子,这么大个人哭鼻子,我要嘲笑你咯。”
她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不要说话,就这样,不要说话。”
他一震,她却又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许久许久,他才听到她闷闷地说:“你说过,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一盏星,我刚刚抬头找宋老师,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陆思齐心中一震,一股苦味沿着他的喉咙直直地窜了上来。
没等他说话,她又说:“你猜对了,是我自尝苦果,我看男人,从来就没有看准过。”
他的手一僵,马上,他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他心里忽地生起一股火,那个男人,竟然还是伤害了她!
可是宋瑾瑜却轻轻推开他,若无其事地说:“这样也好,没有期待,就不会再有伤害。”
陆思齐抬起手,听到她的话,手堪堪僵硬在半空。
“谢谢,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皱了皱眉,拉着她往前走:“先去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宋瑾瑜没有挣扎,被他拉上车,转了几圈后到了以前两人经常去的小餐馆。
老板娘竟然还帮他们留着那间小小的包厢,见到走进来的二人,老板娘笑得开心,高兴地招呼一旁的服务员:“带陆先生陆太太去包厢,送点凉菜上去。”
陆思齐和宋瑾瑜皆是一愣,两人却都没有解释。陆思齐和老板娘聊了两句,才拉着瑾瑜的手往前走
一样的包厢,一样的人,宋瑾瑜环视了这间小小的房间,脸上浮出一抹苦笑。
陆思齐没有点菜,只对服务员说“老样子”,等服务员走后,他叹了口气,忽然说:“对不起,我错得太离谱,以前我以为分开才对你最好,虽然很想你,很愧疚,我却一直坚持着我的计划,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走错了路。”
宋瑾瑜抬起眼看他,他的脸色凝重,眉头深深皱起,一脸萧瑟。
“刚刚,你在那里哭,我站在花园旁边看着你,那一刻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后来看到你的眼泪,我就在想,你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偷偷躲起来哭?恨我怨我的时候,是不是手足无措?每一次见到我强装微笑的时候,你的心里该有多么痛苦?可是我呢,我却一直坚信这个时刻是短暂的,以后你会忘记我,也许会遇到一个适合你的男人,然后平淡又快乐地生活着。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瞬间动摇了,也许今后你会恢复,可是现在这样的痛苦要持续多久?我们在一起七年,会不会要花再一个七年来抹平伤痛?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情形,想到你一个人躲在那里哭泣,我就没有办法再坚持……”
他已经说不下去,抬手捂着眼,将哽咽声吞入腹中。可是她却看到几滴晶莹从他的指缝中悄悄溢出,在他的手背上蜿蜒直下,轻轻地跌落在桌面上,散成了一朵朵暗色的花朵。
她的眼中也有泪,可是她却笑了起来。
这一刻来得太晚,晚到她已经停止了等待。
多少个日夜,她期盼着他的回心转意,在心中勾勒着他的苦衷,可是等来等去,除了一次次再见面后的耻辱,她什么也没等到。现在,她的心早就死了,他却看着她,说他错了。她记得,三天前,他仍是坚持着说“不要踏进这趟浑水,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可是现在,他却说他后悔了。
宋瑾瑜紧紧地咬住下唇,偏头看向窗外。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