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谁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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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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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早点,同样几个京剧演员在大院演练,耍刀、弄枪、使棍,一切重复着初遇方宇那天的场景,唯独少了男主角。女主角正失神,那舞红缨枪的小丑大叫:“钱小样,接枪!”彻底把她逼进记忆死胡同。

小样把锅地上一放,接住飞来的枪,气势汹汹冲向小丑。小丑见她不对,赶紧抄起兵器架上的条棍,抵挡她劈头盖脸、枪枪紧逼的冲锋。

小丑:“动真格的呀?”

小样:“你不想见识见识吗?”

小丑:“首都归来,怎么文明程度一点没提高?”

枪棍往来,小丑一棍子扫到小样额头,小样扔了枪,蹲在地上号啕大哭。借皮肉小痛,内心的悲伤找到缺口,一泻千里。

就在小样不能自控地痛哭时,方宇也在不能自控地一遍遍拨打她手机,尽管话筒不厌其烦提醒他:“您呼叫的号码是空号”。小样故意要和他断了联系,可他却忍受不了思念的折磨,终于,方宇出现在青楚面前。

“青楚姐,你有小样消息吗?她把手机换了,我联系不上她。”

“她……不想跟你联系。”

“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她,她回去过得好吗?”

“好,也不好。”

方宇瘦一圈的脸上全是思念和关切,青楚狠不下心拒绝他请求。于是,小样手机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跳入视线。瞬间犹豫后,小样切断电话,关掉手机,她知道,只要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一定会立刻崩溃。关掉电话,却关不掉悄然涌起的思念,小样找出被她珍藏的礼物——方宇偷来送给她的玩具小熊,爬上楼顶天台,带着“要对自己再狠一点”的念头,把玩具小熊从天台边扔出去。然而就在小熊带着加速度坠向楼下的瞬间,两条腿彻底挣脱头脑管制。她气喘吁吁飞奔到楼下,四处寻找,终于发现躺在地上的玩具小熊,捡起来,拍打干净,抱在怀里,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第17章

艰辛的路之所以艰辛,就在于步步荆棘,每脚踩下去都是刺,每走一步都会遇到各式各样问题。

首先在每月医生测量患者双腿、腰部围度的例检项目中,钱进来发现自己围度缩小。“是不是肌肉萎缩的征兆?”大夫不置可否:“现在还不明显,需要观察未来发展趋势。”小样打岔:“爸是你瘦了。”钱进来拒绝糊涂:“瘦没瘦我自己知道。”

其次是投入,其实关于投入钱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康复效果不佳,迟迟不见产出时,投入问题就显得特别突出、特别无望。杨杉缴费时悄悄对小样抱怨:“交一万还不够做俩月康复,一到医院,钱不是钱,是水。”

“别担心妈,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没了还能挣。”

“怎么挣也赶不上它走的速度。”

钱进来对自己有准确定位:他现在是一台烧钱机器,自我解嘲地对两条腿吹胡子瞪眼:“小10万都扔到你俩身上了,不见好还往后退,信不信惹急我砍了你们!”

为理顺投入、产出的关系,小样向远在北京的高齐求问。

“高齐,如果我爸真出现肌肉萎缩会怎么样?”

“失去主动活动功能的关节长期不动,就会发生僵直,同时伴随肌肉萎缩,出现这种状况说明康复效果不佳,萎缩趋势发展下去,会造成关节变形,最后只能通过手术矫正,等于让病人受二茬罪。”

“当初回来开始做康复,这边大夫说的就不像你那么乐观,你是不是在安慰我们呀?”

“小样,我这么跟你说吧,北京康复水平肯定比银川高,如果能在这边持续、规范地做下去,我不敢保证你爸最后一定能站起来,但至少有希望、有可能;但如果你们那边康复水平不高、不系统,那就一点可能都没有。”

一边花钱少、没动静,扔下去是水坑;一边高费用、有效果,丢进去是无底洞,这就像强迫一个只吃得起卤煮的人非在鱼翅与燕窝中进行选择。“北京……”小样摇头苦笑,离开后,那地方在她意识里就象征“遥不可及”,和理想、自我、爱情一起,是被裁决掉的东西。

问题解决不了,只能搁置,但忧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随即小样发现钱进来出现“心理问题”。这天她买菜回家,进门发现钱进来正在看电影频道播放的一部外国电影,全神贯注。小样定睛一看,电视屏幕上赫然一个高位截瘫的外国男人,和电视屏幕外坐着轮椅、截瘫的她爸,里应外合。

小样怕钱进来触景生情,赶紧拿遥控器换台:“什么啊?看点欢快的。”换到莺歌燕舞的频道。

引发钱进来巨大不满和抗议:“我看得正上瘾呢,赶紧换回来!”

没辙,只好换回电影频道。

钱进来招呼女儿:“过来坐下,你也看看,主题很深刻,西班牙电影《深海长眠》。”

“名字不好,不吉利。”

“嘘,安静。”

伟大的电影就有这种力量,五分钟把你带进她的情境,让你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当男主角雷蒙·桑佩德罗突然坐起、下床、助跑,像鸟儿般飞跃出窗、翱翔起伏的一刹那,小样心脏被一把攥住,束缚的身体,无法束缚人类自由的灵魂。当男主角的意识在山岭、林间飞行,最后徐徐降落在海边,来到女主角面前时,小样余光瞥见,钱进来泪光闪动,她把一条毛巾递到父亲手边。最后男主角喝下氰化钾,自己实施安乐死,带着庄严、平静在小旅馆死去时,小样无法自已,泪流满面,毛巾又被默默传递回来。

影片结束,父女俩一起发出悠然长叹:“哎——”

钱进来:“什么感觉?”

小样把自己从影片气氛中拽出来:“有点悲伤。”

“是伤而不悲,这是戏剧的最高境界。看懂了吗你?这电影说的是什么?”

小样故意不往真实主题上说:“说人不能太轴,一旦钻牛角尖,就没法回头了。你看男主角他哥哥嫂子那一家多好,任劳任怨照顾他30年,一点不周到的地方都没有,为什么他还追求安乐死呢?生活多美好、多有希望。”

钱进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刚才哭成那样,我还以为你看懂了呢。追求安乐死跟周围人如何对他的态度无关,只和心灵、自由有关,这电影说的是:人有死亡的权利。”

“听人说争取这权、那权,还没听过谁要争取死权?”

“人吃饭喝水是为生存,民主权利是为自由,恋爱结婚为感情需求,而死,有时候是为保留尊严。死该像生存、自由和感情一样,成为人的基本权利,由自己来决定行使。”

说这话时钱进来目光深邃,让小样觉得特别深刻,但她必须将打岔进行到底:“咱谁都不想要死的权利,爱给不给、不给更好,我觉得还是中国的古老生存哲学有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咱爷儿俩说的驴唇不对马嘴。”话不投机半句多,钱进来拒绝交流,自闭了。

杨杉回家,察觉到丈夫在大多数时间里呈冥想状,语言量成几何倍萎缩,不明所以。小样把她妈拉进厨房,背后磋商:“妈,我爸今天白天看了部电影。”

+》文》+“看电影怎么了?”

+》人》+“那电影是讲安乐死的。”

+》书》+“你爸提到安乐死了?”

+》屋》+“没有,他就说死亡是一种权利。”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这几天盯你爸紧一点,先观察一下形势再说,别诱导他再谈这话题,也别让他发现你盯他,外松内紧,啊。”

钱小样成了围绕他爸的电子眼,无处不在,但钱进来对女儿却视而不见,面朝窗外,深沉入定。

“爸,你想什么呢?”

钱进来惜字如金:“思考。”

“思考什么东西?说出来听听,让我跟你一起思。”

“思考是一个人的事情。”说完又把深邃的目光投向幽远的未来,不带你玩儿。

小样感觉她爸的精神飞升到一个俗人到达不了的境界,自从飞上那界面,说话就言简意赅、耐人寻味,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管中窥豹。更大的问题在于:上了那界面的人,大多有去无回,这是杨杉娘儿俩最害怕的。

“坏了,趋势不好。你说那天给他看什么不好?非看那破电影,看把他招的?得赶紧干扰他一下,这么发展下去非抑郁不可。”

前护士小样对心理治疗只知皮毛,原来所在医院也没先进到开设心理门诊,她只能去找过去的同事——神经内科大夫,俩人在疑患缺席情况下,以半专业、半业余的二半吊子态度,给钱进来进行诊断。比照一份心理测试卷,同事问小样一个问题,打一个钩或者叉。

“你爸有便秘、消化不良、全身不定部位疼痛这些症状吗?”

“时有、时没有。”

“那算有吧,画钩。食欲减退、失眠吗?”

“也吃、也睡,不过心不在焉,心思明显没放在吃和睡上。”

“那这个怎么画呀?也钩吧?”

“行。”

“情绪低落、记忆力退化吗?”

“他不低落,他思考,每天都思考。”

“思考?那算低落还是不低落?”同事为难。

“这个画叉吧。”

“沉默寡言?话特别少?”

“这有,这两天基本不怎么说话。”

“钩。行动缓慢、各方面能力下降吗?”

“他现在没行动能力。”

“噢对不起,这个画叉?”

“没法判断,只能是叉。”

“绝望无助、觉得生不如死,有结束自己生命的意念吗?”

“他没说想结束生命,就说死亡是人的权利。”

“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一个深刻的命题,引起了他思考。”

“没说他自己想死?”

“没说过。”

“想到死又不是想死,那是钩还是叉呀?”

“不知道。”

神经科大夫纵览全卷:“从测试结果上看,好像有抑郁症状,又好像不太明显。”

“他为什么会因为一部电影就情绪突变、沉默寡言了呢?好像一下就自闭了。”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是不是被电影触动思维?就像突然打开什么开关,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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